数月来,皇后的人紧追不舍,势必要将她赶尽杀绝!这各中曲折,她不能同任何人说,只能深埋在心里。
她从回忆的颤栗中清醒过来,仰头与湛寂对视,不卑不亢道:“因为想活着,我想活着!”
台上那位听罢,缓缓起身,一步步走来,他真的好高,站在她面前像颗参天大树。
“梁州城有难民么?”他文不对题、天马行空地问。
萧静好跪着转了个方向与他相对,点头道:“有,来那天我看见有许多。”
“天下可有难民?”他继续问。
她想了想,如实说:“有,我一路从健康城而来,见过很多逃荒躲难的人,路边也时时会有冻死骨。”
“如若这些人都来投靠佛门,我是收还是不收?”
湛寂句句紧逼,让她一点喘气的机会都没有。
她脑子里装的东西有限,但依稀明白了他想表达什么。
“我……不知道。”萧静好这话说得毫无底气,声音小得像耗子。
“按世人所说,佛门中人当以慈悲为怀,所以该收。然若将这些逃难者都收入佛门,届时会是什么后果?”
他说着,忽然弯下腰与眼前的小孩儿平视,用鼻音发出个,“嗯?”
他的素衣划过她脸庞,那淡淡的檀木清香,像吹过花海的暖风,让人忽而间变得心静如水。
再看时,他人也走到门外台阶上,仰头望着天上的明月。
他刚才是真把她当小孩儿了,所以才弯腰跟她对话。萧静好暗自揣测,忽冷忽热,忽近忽远,还真是个琢磨不透的人!
她跪着又转了个方向,面对门外的湛寂,踌躇片刻才道:“或许……届时再没有人愿意耕做,如此便会有更多的人会饿死;甚至连军人,也会因为所谓的捷径而丢盔卸甲,如此国家便会失去保护,百姓将陷入水深火热中。
家不是家,国不是国。
佛,也不再是佛,而是……恶魔。”
湛寂收回赏月的目光,没有否认,算是肯定了她的说法。
道理经过他一番提点,她也算是都明白了,可是……
“可是,依佛子所言,为何这寺中还是每年都会收纳新人。
你能收他们,为何就不能收我?
救百人是救,救一人也是救,为何独独……不肯救我呢?”
她肚子里像是揣着十万个为什么,歪头天真地问着。
”伶牙俐齿、强词夺理。”湛寂评价完,不答反问,“南齐的朝堂每年都会录入新官员,录甲也是录,录乙亦是录,为何独独录了丙?”
萧静好愣住,忽然变得哑口无言。她明白了,在湛寂这里,别说是路琼之托付,恐怕就是佛祖亲临现场下命令,他也不会收她了。
“清音寺只收有佛缘之人,你,不属于这里。”湛寂淡淡说罢,下了台阶。
只收有佛缘之人,如何才算有佛缘?不是属于这里,那又属于哪里?
萧静好正想得入迷,忽有“咕噜咕噜”的声音在静夜里异常响亮。
什么时候响不好,偏生要在这种生死关头。
她忙捂着肚子窘迫看去,月色孤清,湛寂的背影被月光拉得老长,他只是稍微停了一下,并没有回头。
唯有远处梵音喃喃,在寂静的禅院回荡良久。
又一次无功而返,她回到禅房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老远见禅房油灯亮着,颇觉疑惑,她出门时没点灯,是谁?难道是湛寂反悔了?
萧静好三两步走过去,只见暗黄的灯光下站着个人,很高,十五六岁的样子,相貌出众,与湛寂不一样,看上去更容易相处。
小僧笑着对萧静好行了个僧人礼仪,而后指了指桌子。
她看上去相当狼狈,但丢什么也不会丢礼仪,先抱拳回礼,才扭头看去——桌上竟是吃的!
两个馒头,一碗素汤,凳子上还放着些叠得整整齐齐的换洗衣服。
萧静好满脸惊讶,“小师父,您,您怎么知道我饿了?”
那厢用手比划着什么,但见她看不懂,便掏出随身携带的纸墨写道:“是师父让小僧给施主送来的。”
他……竟是个哑巴,残缺的美,多少让人觉得有些可惜。
问了他的法号,才知他叫淳修。
一个非常善良的人,她觉得清音寺的每个人看上去都很善良,除了湛寂。
“有劳淳修师父,您师父……是湛寂佛子么?”萧静好问。
因为听见她肚子响的,好像也就只有他。
淳修柔和一笑,点头表示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