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修不会说话,师徒二人基本零交流,有时候两人面对面静坐一天,也不会有半句言语。但她不是哑巴,虽然对他有所惧怕,却不足以让她放弃脑子里的“十万个为什么”。
湛寂瞥了眼歪在石桌上的人,答非所问,“把头发绑好。”
“………”
不是她不想,是她绑不好。清音寺里带发修行的人不少,但头发绑得最遭的就数她。
原本灰溜溜的天上忽然刺啦出一抹阳光,直射湛寂眼睛。萧静好见他眉头一皱,忙自蒲团上蹦跶起来,两手举过头,主动为他挡去刺眼光芒。
正在查阅经文的人书上忽然出现一道小人影,他侧头看去,刺眼的光被她如数挡在身后。
萧静好咧嘴一笑,挪着脚步随光影慢慢移动。
那笑容干脆又纯粹,湛寂微微一顿,问:“做什么?”
“给师父挡阳光啊!”她露出一口整齐大白牙,脸上是孩童期没退完的稚嫩。
他垂眸须臾,低沉一句,“是淳修告诉你的。”
萧静好心叹不妙,差点出卖师兄,于是她忙趴到桌上解释道:“不是的不是的,是我看这日光晒得师父很不好受,便自作主张给你挡一挡。”
湛寂眼尾扫过她软踏踏的样子,欲言又止。
正僵持不下,忽然又自树缝里吹来阵阵阴风,萧静好又立马起身挡在他面前。
“这又是做什么?”他蹙眉问道。
她笑着说:“给师父挡风啊!”
那两双眼眸微微弯起,波光粼粼,如一潭不经意间揉皱的清水。
楼角上的铃铛叮咚脆响,钟声阵阵,湛寂一时不查,指间的经书被风吹得刷刷翻过……
正僵相对无言,淳渊被淳离扶着一瘸一拐进院。
两人规规矩矩给湛寂行了个礼,淳渊说:“师叔,我有话想跟静好师弟说,还请师叔准许。”
“去吧。”,湛寂没抬头,轻描淡写道。
得到允许,萧静好随他们去了另一颗古松下。
淳渊从善如流地把手搭在她肩上,自责道:“都是我的错,你看我都这样了,就别生气了,要不我帮你洗一个月的臭袜子臭裤子,以做赔罪,怎么样?”
清音寺就数淳渊最没佛门弟子模样,萧静好被他勒得喘不上气。
她也没多生气,尤其是听见他被湛明打以后,便原谅他了。
淳渊本就比她高很多,见她不出气,又把她往怀里勾,“你怎么扭扭捏捏跟个女娃似的,给你洗臭袜子臭裤子都不能抵罪?”
他声音很大,成功把湛寂清冷的目光吸了过来。
湛寂目光落在挽她肩膀的手上,又略过她往上看去……带刺般的眼神戳得淳渊倒吸一口凉气,差点被那两道光当场送进阿鼻地狱。
他浑身一哆嗦,忙把萧静好放开,“你师父以为我欺负你呢,看那双要我立马死的眼神,护犊子护到这份,我输了,先走一步。”
他连淳离都顾不上,一瘸一拐自己先跑了。
淳离无奈摇头,问:“那日你没事吧?我也是今早回来才听说此事的。淳渊此人……唉,若再孟浪下去,迟早会出大事。”
“我也正担心,你多提醒他。湛明师伯眼里容不得沙子,若他再这样,怕有麻烦。”,她本想将那天淳渊脖子上的红痕跟他说,可一想到举头三尺有神明,在寺里说这些不太合适,况且师父还在,那些话自然不能落到他耳里去。
淳离点头表示明白,走过去跟对湛寂行了个礼,才缓缓离去。
这时院里只有师徒二人和一只松鼠。
湛寂和上书本,抬头与她道:“往后,与他们保持距离。”
她挠头解释道:“师父,淳渊师兄没有欺负我,他们人可好了……”
“这两年,你的衣裳都是他们洗的?”,湛寂没听她解释,继续追问,脸上多了几分严肃。
她悄摸摸观察着那厢的脸色,心想师父与湛明师伯素来不合,只怕是介意她跟淳渊交好。
“问你话。”,那厢起身,一步步走来。
萧静好退了几步,话都说不利索,“我们私下会玩些小游戏,谁输谁就洗衣裳,不过洗得最多的是淳离……淳离师兄。”
湛寂见她抖得像只见了老鹰的鸡仔,沉默半天,终是放缓了语气,“以后都不允许。”
萧静好沉思再三,心下狐疑路琼之不会把她是女儿生的身份卖了吧?便斗胆试问道:“这……是为何?大家都是男子,互相洗洗衣裳,不可以吗?”
湛寂见她说得理直气壮,不由地多瞥了她一眼,这么看那张脸,除了眼睛不会骗人外,其余倒也看不出端倪。
“你要不转投他门?”
他不喜解释,吓得萧静好忙用足十二分力摇头道:“不了不了,弟子知错,谨遵师父教诲!”
“师父这话听上去像在针对湛明师伯,毕竟那厢一直找他不快,所以不让我跟淳渊接触也情有可原。叫我投去湛明师伯门下?不被骂死才怪,也就淳远师兄那种不会犯错的和淳渊那种打不死的人才受得住。”萧静好在心底暗叹。
许久没听见声音,她挺直了腰杆看去——菩提古道上,是湛寂悠然而去的身形。
湛寂推开房门,迎来一个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