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思就是只要不死,怎么打都行。
萧静好大气没敢喘,尽量往衣裳深处躲,急中生智迅速换了套女子服饰,又将发髻解开,以发带把长发松松地绑在身后……
不过片刻功夫,他们就已搜到了她这间房,那脚步声如索命的黑白无常,五步,四步……直至站定。
奇怪的是,站定后便再无下一步动作。许久没等来开门,她悄悄戳破纸窗往外看去……
凉风惊醒了明月,微光隐隐,月夜霜天之下赫然是一袭素衣僧袍的湛寂,眉目如画,神色浅淡,如纯洁白莲,暗夜因他而亮,万物因他而淡尽颜色。
那瞬间,何需绕山绕水寻内心一抹清净,清净之人就在眼前,一如在世佛子,叫人多看两眼觉得是亵渎神灵。
打手们见竟有僧人出现在歌舞坊后院,先是一愣,待看清来人时,则成了后怕,你推我搡不敢上前。
“怕怕怕什么,活人一个,又不是佛祖在世,你上。”
“那你上,他是出家人,不会杀你的。”
“不不不行……这佛子十六岁便闯过十八铜人阵,功夫了得。两年前禁卫军统领张继上了趟清音寺,回去后半年没下得了床。还,还有公子,前些天被他拧脱臼了手又当场给接上……我,我也不去。”
“唉你等着,你们跑什么……”
眨眼功夫,几十个打手一溜烟儿全跑干净
真是帮欺软怕硬的家伙,萧静好暗自嘀咕,正打算换回男儿装,“砰”一声惊响,门被人从外面猛力踢开,对,是踢开!
师父从来都是清心寡欲、不瘟不怒,她跟小不点撕破他衣服,被烂柿子砸得浑身脏兮兮,不听打招呼摔得四仰八叉……也只见他皱皱眉头,何时发过这么大的火?
萧静好被吓得浑身一哆嗦,又想到现在穿的可是女子衣裳,只恨不能把自己镶进墙壁里去。为显得穿衣逼真,她方才可是连裹胸都换了,这……很容易被发现的。
于是在湛寂进门的瞬间,她破窗而出,因为功夫不到位还摔了个跟斗,想都没想爬起来就开溜。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摸黑穿的居然是件花魁的衣裳,百皱如意月裙配镶毛斗篷,此时月色更明,柔柔地倾泻在她身上……加之那头乌黑浓密的长发轻松绑在身后,每一步动作都是柔美的倩影,所谓伊人,一顾倾人国再顾倾人城,斯人若彩虹,遇见方知有。
慌不择路之下,她跑进了一片梅花林,风吹花落,简单回眸一撇,湛寂孤清地站在她跳窗的位置,静如冰雕,盯着的正是自己这个方向。
萧静好短暂地失神,满脑子想的都是不能被发现女儿身,否则便会被逐出师门,果断转身,一头扎进夜色里……
一翻折腾,她破晓才绕回满府,自后门进去后,趁着四下无人立刻钻进寝室,三下五除二换掉那身绫罗绸缎,并藏了起来。
心知他们大闹“如意芳菲”的事湛寂已知,便主动去请罪。一路上她总觉得腹部时有胀痛,却又不太真切,还以为是跑多了旧伤发作,便没太在意。
本以为自己已是最早,谁曾想刚入院就见淳渊和淳离已经跪在天井里了。湛寂背对着他两,单手背在后面,一手捏着檀香佛珠,不语也不言。
见势她心上“咯噔”一声响,脸色变得惨白,上前“噗通”重重跪在地上,低头喊了声,“师父。”
那厢没有答应,连动都没动一下。
三人都不敢出声,萧静好微微偏头,见淳渊左手缠着块血迹斑斑的麻布,小指部位空空的,当真……不在了。她还抱着或许是贾赋虚张声势的侥幸心理,现下看来,此人真做得出来。
淳渊的整个人看上去静如死水,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十岁,眼中无光,再无半点恣意模样。
她在心底发酸,险些掉下泪来。
三人一声不吭又跪了半个时辰,湛寂都未有过只言片语。
萧静好腿麻得像万千只蚂蚁爬过,只是轻轻挪了下脚,腹部便像猫挠似的疼了一下,不得以只得缓上须臾,才在地上写道:“你们跪多久了?”
淳离眉眼微动,写道:“救出人到现在。”
“我师父呢?也站了这么久?”
“只比我们稍晚一点。”
半夜到现在,那不得好几个时辰。萧静好不来,湛寂便让他们跪到她出现为止,并且自己也站着等。那一刻,她浑身都是负罪感,既自责又难过,内心比自己跪上一晚还煎熬。
又过半响,或许是淳渊因为伤痛,没忍住咳了几下。
湛寂这才缓缓开口道:“你可知自己错在何处?”
因为太久没说话,他声音比往常哑很多。
淳渊双眸血红,一句话不答,也不知该怎么答。
他又道:“有些东西,当你没有能力去承载它所带来的后果时,就不要去碰。落得如此下场,是你放荡不羁所致,你可还怨?”
少年脸庞终是掉下两行清泪,重重点头,“师叔教诲,弟子不怨!”
与歌舞坊头牌歌姬坠入爱河,却不知这歌姬是贾赋花重金也想得到的人,从而被贾赋盯上,落得如此田地。
萧静好从没见淳渊如此认真过,以往湛明禅师每天对他耳提命面,却都是左耳进右耳出。
这次经历,他似乎成长了,只是这成长的代价,过于沉重。
湛寂目光落在他断去的手指上,终是深深地闭上眼,说道:“回寺,找你师父领罚。”
听他叮嘱,淳渊摇摇晃晃起身,又站了少顷等血液流通,才鞠躬离去。
“你也是,去找你师父。”
淳离如是,起身行礼离去。
最后只剩下师徒两人,静得仿佛时间停止。
以前她总觉得湛寂可怕,那都是来自于他自内而外散发出的凉漠。现在对他的害怕,则是来自于他作为“师父”这一职责的威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