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姑娘!你是疯了吗?”孔御大喝一声,却见夏芝笑得更加扭曲。
“生不是死,死却是生,你们都不懂什么是永生。”
她将匕首转了方向,周椿瞳孔微缩,艰难开口:“阻止她……”
话音未落,便见夏芝将利刃对准了自己的脖子,用尽全力生生割断了半边颈脖,鲜血喷涌出来,烫了离她最近的孔御满脸。
视线所及一片猩红,这便是丁清看到的全部画面。
孔御怕是被吓晕过去了,所以后来她什么也看不到了,只是一颗心突突直跳,久久不能平息。
疯子。
这是丁清的第一个念头。
夏芝死得决绝,眼含笑意,毫无惧怕,她是坚信自己死后可以获得永生的,黑罗刹也是这样诓骗其他人。
阵法里出现的所有人都已经死了,夏芝却是活的,这表示她原先就不在阵法内,她是黑罗刹放出来阻止周椿继续前行的武器。
周椿受的伤不轻,对于中堂而言似乎是坏消息,却也印证了两个好消息。
一是迈城城主与那些贵胄应当还活着,就在黑罗刹的左右,所以他们迟迟未遇见。
二便是丁清算对了方位,周椿也找对了门路,他们离幻境的源头近在咫尺,所以黑罗刹才会狗急跳墙,放人出来要害周椿。
第11章
孔御晕了过去,丁清也就没看见后来发生的一些诡异事件。
夏芝自刎后尸体还是热的,周围都是中堂或北堂的人,他们知道一个人的魂魄离体需要多长时间,大约是要等尸体凉透了之后的三个小时之内。
可夏芝不太一样,她死后不到一炷香便有一道金光笼罩着她的身躯,随后夏芝的魂魄不翼而飞了,甚至都没在众人的面前出现。
这世上人死之后的灵魂会分为好几种形态:绝大部分的人是散魂,魂魄保持不完整,双足化烟,过了头七之后被阳光一照就会灰飞烟灭,彻底消失。
再好一点儿的便是游魂,不记得生前事,灵魂也没有多少能量,整日飘荡于天地之间,神志不清,认人不识,若是碰上个捉鬼世家的小学徒,只能自认倒霉。
之后便是鬼魂,记得生前事,有自我意识,可以附身于尸体或是旁人的身躯内,能借用这些身体感知活着的一切,善恶全凭自我。
令五堂头疼的,便是最后一种,恶魂,不知突破了哪种认知,从而获得了某些能力,抢夺凡人的寿命、身躯、身份,于世间作恶,是捉鬼世家的首敌。
散魂很多,一百个人中有八十个会是散魂,但从另一方面来说散魂也很少,因为过不了多久他们便会自行消失,无需五堂费心。
剩下的二十人中,大约十五个游魂,四个鬼魂,再是一个恶魂。
黑罗刹便是十足的恶魂。
中堂的人以为,像夏芝这种死前嘴里念念有词,又显然有放不下的执念的,怎么也得是个游魂,好让他们再捉来问话。
只可惜没这个机会。
周椿是女子,敷药也只能去一旁,等她裹着带血的衣服再出来时,正见金光掠走了夏芝的魂魄,依稀间,她似乎瞧见夏芝脸上满足的笑容,直叫人脊背发寒,但也可能只是幻觉。
起初周椿受伤没想太多,现下也渐渐反应过来,猜测自己应当离幻境的源头不远。
现下她勉强自保,这么多跟随的弟子还得有人倚仗,故而周椿烧了传信符,希望方清山那边能尽早赶来。
孔御迟迟未醒,若他的眼睛还能看见,丁清能透过他眼前所见之人,将魂魄碎片重新附身在另一人身上,现下显然是不行了。
周椿那边到底如何丁清猜不出,只能盼望别出什么大事。
毕竟夏芝自刎时那一泼滚烫的鲜血淋上眼前的画面,还是刺激得丁清双臂爬起了鸡皮疙瘩。
她记得周椿离开的路线,而这一路被周椿清扫干净,没阵法,雾气也散了许多,阳光透过树叶缝隙照射进来,丁清可谓是畅通无阻,直奔目的地。
周椿的五日路程,丁清只花了一日半便差不多要到了,无量深林中遇事时,她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奔走多个时辰,太阳早已落山,漆黑的深林中偶尔飞出一两只萤火虫点亮着光。雾气时浓时淡,丁清看不清楚,那幽绿色的微光许是萤火虫,许是散魂灰飞烟灭后弥留于人间的魂火。
这一路丁清察觉到几次方清山的气息,想来他与周椿已经会面。
林子里偶尔传来两声乌鸦叫,茂密的树林从西侧方向刮来了一阵飓风,扫荡了地面落叶,将树枝上的叶片花瓣纷纷刮飞。
这个月份的天已经转凉,可扫过脸庞的风却尤其灼热,晒得人皮肤干痛。
丁清躲在一棵树后,眯着眼朝前看去。
视线所及,一切都成了虚无的幻影,就像是打碎的琉璃镜面,一片片轻飘飘地被风吹走,到了丁清这儿就化成了细沙,风轻云淡地略过她的衣摆。
丁清眼前的树上正燃着细小的火苗,火舌顺着干枯的树枝爬上了她的手背,灼热刺痛传来,告诉她这不是幻觉,而是现实。
丁清顿时收回手吹灭星火,几步朝前试探,地面有些许地方成了焦土,而越往西侧走,树干上的火势就越大,再深看去,尽头是一片猩红。
火光并未冲天,而是被大雾掩盖,牢牢压在了乌云下方,今夜无月,就连风也停了。
地上到处可见一些残破的黄符,显然在她过来之前此地经历过惨烈的打斗,目前不知胜负,但至少有一点值得庆幸。
无量深林的幻境被打破了,他们不会被一个又一个阵法困在原地,终于得以离开。
丁清望着前方那一团像是火焰般的红烟,突然驻步不前,她若现在掉头就走,应该能很顺利地离开这片深林。
如若只有周椿带着人在那边,丁清还敢往上凑一凑,可多了个方清山,那人下手很狠,她无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脖子,掌心冰凉,总觉得下一秒就要人头落地。
犹豫了会儿,丁清叹了口气,垂着头往前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