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对着始终坚持着隐神谷一族并未死亡的孩童,他却一句事实……都说不出口,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出言抚慰,说着哄骗小孩的荒唐言论。
“谷主回家了,焦焦就要自己逃跑。”莫焦焦得到男人的肯定,稚气软糯的嗓音总算活泼了一些,带着满满的疑惑道:“焦焦自己跑了好久,有很多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焦焦还是十岁,宗主上次见焦焦,说我长得像五岁。为什么我又是十岁,又是五岁?”
独孤九沉思了一会儿,低声道:“椒椒化形时受外物所害,命格受限,便始终是十岁。而后,你离开本座识海,那颗妖丹……就是你的樱桃椒种子,空有外壳,内核遗失,体质孱弱便不如寻常十岁稚童,看起来就愈发小,所以鸿御说你只有五岁。”
虽然他人一直知道莫焦焦如今十岁,但自从小孩离开识海,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小孩外形比在识海中缩小了起码一倍,根本没有十岁孩子那样大,稚气未脱的团子,说是五岁也不为过,皆源于那颗不完整的妖丹。
莫焦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额头依旧抵着男人的肩膀,他声音极轻道:“所以焦焦是真的十岁,九九没有骗我,焦焦不是傻子,是长不大。”
“嗯。”独孤九抬起手按在小孩温热的后脑勺上,顺着柔软的发丝抚了抚,微热的掌心将那颗乱蹭的小脑袋托住,带着极为安定的力量,他重复道:
“椒椒并非呆傻,是长不大。本座将你无法长大的根源告知你,便是期望你明白这一点,椒椒可以不在意你如今几岁,但你需要记住,无论几岁,都不是错误,同样,没有人要求你一定要长大。”
哪怕是隐神谷谷主,遗愿都是期望小孩一无所知,幸福安康,长大应当是一件自然而然最为美好之事,而不应该是负担,而不应该是责任。
“可是,九九。”莫焦焦紧紧闭着眼睛,蜷缩着往对方怀里又埋了埋,他抿着小嘴巴,半晌才小小抽泣了一声,带着细细的哭腔道:
“可是,焦焦知道谷主回家了,谷主好久好久都不来,焦焦害怕,是不是我不长大,他和长老很失望,才不来看焦焦……”
在小孩眼里,隐神谷一族并非牺牲,而是回去了故乡等着他,可是不论是谷主还是长老,皆不约而同地叮嘱过无数遍,要他长大,长大了就能回去。
这样的嘱咐,对于懵懵懂懂的莫焦焦而言,本就是最为沉重的负担,他根本不知如何才能长大,何况,小孩一心只傻乎乎地觉得自己会永远是十岁。
曾经他不懂得时间流逝,不知道自己是长不大,便总以为自己活在同一年,只是他的十岁比较特殊,因而无比地漫长。然而如今不一样了,那幅画中老人说的话,让莫焦焦意识到了一个极为可怕的事实:并不是时间停止了流逝,也不是他生而不同永远十岁,而是他不同于常人。加上老人迟迟不来接他,长大就成了一件极为迫切的事情。
“焦焦不是故意的。”莫焦焦蹙着小眉头呜咽道:“焦焦忘记了,好久都没有想起来怎么长大,也不知道十岁是不对的,谷主就生气了,不来看焦焦……”
“没有的事。”肩上缓缓传来湿润温热的触感,独孤九思虑了片刻,选了一种较为容易理解的说辞,道:“椒椒十岁并非错误,谷主与长老同样不可能怪你。适才画像所言,隐神谷谷主最终对你说的话,椒椒还记得?”
“……谷主说,”莫焦焦抽噎了一声,有些茫然地睁开眼,“要焦焦开开心心的,每天都要吃饭睡觉看书,还要修炼,然后长大了,跟着九九去做事,不知道做什么。”
“所以,”独孤九低声问,“他可曾怪你?”
“……没有。”莫焦焦迟疑地回答,他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子,仍是难过道:“可是谷主没有来……”
独孤九脚下步子一停,声音低沉而坚定,“本座同你去寻他们,如何?隐神谷一族或许很久都无法来看望椒椒,并非他们不愿见你,而是无能为力,那么,本座与你去寻,不正是一样?”
“真的可以吗?”莫焦焦愣愣地睁圆了眼睛,他将埋着的小脸抬起,期盼地跟男人狭长的双眸对视,黑葡萄似的眼睛里水光潋滟,犹带着泪光,却迸发出了一股希望,嘴里因为太过紧张,说话还有些含糊磕巴。“我们能去找谷主吗?”
“为何不可?”独孤九眸色沉静,俊眉修目于夜明珠的光辉照耀下,竟罕见了多了一抹柔色,少了一分生而俱有的冷硬与漠然。他缓缓道:“椒椒不会轻言放弃,那便找下去。”
与其让小孩在无望的等待中拼了命逼着自己成长,倒不如带着他一同去寻找。这连绵不绝的雪山,尽管诞生了无数卓绝惊世的剑修,却也在一定程度上使人与世隔绝。困于此地,莫焦焦哪怕身体成长了,神智亦不见得会有改变。
一路找寻下去,哪怕看不到尽头,仍旧怀抱希望,修真无岁月,就是一寻万年又如何呢?他们总能也定能找到通往大陆反面的通道,而到那个时候,小孩已然懂事,哪怕只能带着隐神谷一族“落叶归根”,亦不会像如今这样日日受离别之苦。
在最后一线生机未曾泯灭之前,男人没有必要,更决不允许任何外力断了莫焦焦的希望。
“椒椒可曾想过,死而复生后,最想要做什么?”独孤九第一次这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