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大概是做了个梦。
这个梦断断续续的,像是飞着雪花的电视屏幕。我看见无边的黑暗里面闪过时有时无的亮光,像是这具身子的主人眼皮打架,挣扎在睡与醒之间——在短暂的光明时刻,我看见墨绿的身影晃动,却看不清任何人的脸。有女人在哭嚎,歇斯底里的,我却没法把她的字词拼凑在一起。
然后毫无征兆地,我在床上睁开了眼。阿曼达的荧光闹钟上的时针摇摇晃晃地指向了“1”。
我睡不着了。
我深呼吸着,室内的暖气将我整个儿包围。十二月的英格兰虽然寒冷,在壁炉时刻燃烧的城堡里也不觉寒冷。寝室里一向很黑,可是今夜却又月光透过没拉严实的窗户漏进来,直直地洒在我的床上。
在那惨白的光芒下我看向手边的桌子——那里空空荡荡,没有书信,没有便条,只有我放在那里的衬衣领带。
这只应当是一个普通的12月夜晚,只是恰巧有着这么漂亮的月光——可是那落在我被子上的光芒却总像是一根针,死死地扎着我的每一根神经。
我没法儿躺在床上继续等待父母的来信,或是就这么睡过去,睡到天明。任何睡眠在这清冷的夜晚都不再有意义,又或者它本身就不具备“意义”。于是我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起来,披上外衣,带着魔杖离开了寝室。
通往公众休息室的走廊很黑,我凭着记忆找到了那回旋向下的楼梯,并扶着冰冷的墙壁往下走去。每一步,我听见自己的鞋跟敲击在石板铺成的楼梯上,回响在沉睡的格兰芬多塔楼里。
我踩上了公众休息室柔软的地毯,转入了休息室。即使这里此刻空空荡荡,壁炉的火焰依旧燃烧——却不再是熊熊大火,只是微弱的,与周围烛火一般。
昏暗的微光将这里笼罩,只显出休息室桌椅隐约的轮廓,像是无数个匍匐在黑暗中的身影。
我不知道自己下一步究竟该如何,但不论怎样,我都不该出现在休息室里。
温暖的壁炉并没有让我的神经松弛,一种无名的寒意自始至终将我环绕,即使在壁炉的温度之中也不曾消散。
你得出去。一个声音在我的大脑里响起来。你得出去,哪怕只是站在胖夫人的画像前呼吸点空气也成,你得出去。
这不是个多么好的主意,一点儿都不是。但我的双腿却带着我往门边走去,坚定不移,像是无数个出门上课的早晨。
当我来到休息室门前时,门却突兀地打开了。
随着那扇大门打开,外面的灯光跟着洒落——一个身影正急匆匆地想往里走,以至于我们险些撞在了一起。
那个格子呢的晨衣在我面前停住了。
“西德利亚小姐?”
我抬起头,在昏暗的烛火下意料之中看见了麦格教授的脸。她盘着头发,看上去却有些凌乱,那幅眼镜勉强架在她的鼻梁上。她震惊地望着我,嘴唇微张,像是想质问我为何会在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
“教授,请原谅。”我抢在她开口前说道。“您可以晚些再扣我的分——但我没法睡觉,教授,在今晚不行明晚不行,以后的每一天或许也不行——我没收到任何父母的来信。”
她黑色的眉毛拧在了一起。
“安德鲁和索菲亚?”她问。
“是的。从owls成绩单寄到之后就没再有过回信——我没法睡着。以往我的母亲会在这个时候给我寄信告诉我圣诞究竟该不该回家,但——”
“先别在意圣诞节,西德利亚小姐。”麦格教授截断了我的话。“去把金妮.韦斯莱叫起来,然后跟我走。”
她说完便朝着男生的寝室走去,高瘦的身影淹没在黑暗之中,留下一头雾水的我。
我去过一次金妮的寝室,为了交给她一本关于变形术的书籍——我凭着记忆上楼,在一排千篇一律的房门之中推开了住着金妮的那间,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那间屋子的摆设与我的无异,我在靠门的位置找到了谁在床上的金妮。那头红发铺在枕头上,均匀地散着,在壁炉的微光下发亮。
“金妮——”我伸出手轻轻推了推她。“醒醒,金妮!”
她发出一声迷糊的嘟囔,睁开了眼睛。
“……弗洛?”她揉了揉眼睛,在意识到站在她床边的我时疑惑起来。“怎么了?”
“和我走,麦格教授在等我们。”
“麦格教授?”金妮大吃一惊,像是猛然从梦中醒来一般从床上爬了起来,往脚上套鞋。“出什么事了吗?”
“…我知道这很蠢…”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我们之间响起来。“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我们不再说话,而是急匆匆地从寝室里走下旋转的楼梯,赶到了公众休息室里。当我再次走入这间休息室时,出乎意料的是,除了麦格教授之外她身边还站着穿着睡衣的乔治与弗雷德。这对双胞胎看着还在睡梦中一样,头发凌乱。
“出什么事儿了?”金妮从我的身后钻出来,站到了双胞胎的身旁。
“哈利看到你们父亲受伤了。”麦格教授的声音传了过来。“现在,和我去见邓布利多。”
晴天霹雳。
我听见金妮发出一声惊叫,捂住了嘴。那对双胞胎则猛然惊醒,先前的倦意已经无影无踪。他们互相望了一眼,目光呆滞。
“这是怎么回事儿!”弗雷德率先叫起来,却被麦格教授一挥手打断。
“发生这样的事我很抱歉,韦斯莱先生。但是现在,你们要和我去见邓布利多。他会解释给你们听的。”
那种冰凉的寒意在我心中疯涨,像是一只手抓住了我的咽喉。韦斯莱先生受伤了,韦斯莱先生是凤凰社的成员——而神秘人复活了。
我几乎没法呼吸,心脏开始剧烈跳动起来。我像是变成了一座石雕,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不再有动静。直到麦格教授朝我转过来,轻声说了句:“你也是,西德利亚小姐。”
胖夫人走廊从未这样长过,清冷的月光从外边儿洒落进来,铺在石板的路上。我们就这么跟着麦格教授从楼上走下去,绕过了走廊。金妮走在我的身侧,浑身都像是在发着抖——那对双胞胎走在另一侧,面如铁色。
我们走上了八楼,在一只蹲着的石兽面前停下了脚步。
“滋滋蜜蜂糖。”麦格教授说。
那只石兽骤然活了过来,敏捷地跳到了一旁。而墙壁分裂开来,露出一段不断旋转上升的螺旋状的楼梯。我紧跟着他们的步伐走上去,旋转着,升到了一扇栎木门前,那个门上有狮身鹰首兽形状的铜门环。
她把门推开了。
这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走进校长的办公室:这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圆形房间,有着细长桌腿的桌子上摆满各种银器,有的冒着白雾。而四周的墙上挂满画像,都正打着盹儿。
而在这间屋子的中央我看见了邓布利多,哈利与罗恩。
“哈利!怎么回事?”走在前边的金妮在看见哈利的那一瞬间便叫起来。“麦格教授说你看见爸爸受伤了——”
“你父亲在为凤凰社工作时受了伤,”邓布利多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我朝他看过去,他正站在书桌的后边儿。“他已被送往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我要把你们送回西里斯的住处,那里比陋居更方便去医院,在那里你们会见到你们的母亲。”
“我们怎么去?”弗雷德问道,声音里是我没有听过的担忧。“飞路粉?”
“不,飞路粉此刻不安全,网络被监视了。你们要用门钥匙。”他指了指桌子上的不知道什么东西。“现在只等菲尼亚斯奈杰勒斯回来我想确保没有危险再把你们送去。 ”
我只觉得天旋地转,大脑里像是被人塞了一团棉线——我不该在这儿。我这么想到。我不是韦斯莱家的孩子,我也没有见到韦斯莱先生被袭击——可是此时此刻我就在这儿,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
我能感觉到哈利与罗恩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带着疑惑与惊讶——可是邓布利多自始至终没有向我投来目光,像是毫不惊讶我会在这儿一般。
可是我真的应当——
门在我们身后合拢的声音刺激着我清醒过来,那团杂乱的棉线却没有任何好转。我独自站在原地,小心翼翼地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最终落在邓布利多的脸上。
他也回望着我,那双半月眼镜后面的睿智蓝眼睛平静地看着我,就像我也是这次事件的主角一般。
——他知道我父母的行踪?
我想张嘴询问他,可是当我刚刚张开嘴,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他的身后猝不及防地响了起来,惊得我浑身一抖。
“他说欢迎。”那个声音说着,听上去却吊儿郎当的样子。“噢,他还说顺便叫上那个姓西德利亚的姑娘——我的玄孙有留宿人的怪癖。”
我猛然抬起头来,意识到满屋的目光在那一刻集中在了我的身上。我下意识地追着那个声音消失的方向看去,却什么也没有见着。
“西德利亚,很好,我已经把她找来了。”邓布利多望了我一眼,冲我们挥了挥手。“过来,快点,在有人到来之前。”
那是一只黑色的茶壶,放在校长办公室的桌子上。我与其他人凑在它旁边,邓布利多的声音还在耳边:“大家都用过门钥匙吧?”(一阵点头)“好,那我数到三。”
几只手纷纷落在了黑色的茶壶上,我犹豫着,也跟着摸上了那只茶壶。与周边人不同,我不知晓为何我会在这儿,邓布利多没有告诉我任何我父母的去向。
可一切却又都像是意料之中。
“——三。”
我感到有个钩子勾住了我的身子,地面在我的脚下消失。我的手粘着茶壶,身子却与人撞在一起,在一片天旋地转之中飞速下落——几乎是下一秒,我的双脚撞上地面,我随着掉在地上的茶壶摔倒在地。
熟悉的潮湿腐朽的味道冲入我的鼻腔,我努力支撑起身子,看见昏暗的炉火与摇曳的烛光。桌子上残留着冷清的晚餐,看上去并不诱人。
——格里莫广场12号。
我听见有人朝着我们的方向走来,同时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我的胳膊,将我从地上拉了起来。乔治.韦斯莱站在我的身侧望着我,右手还抓在我的胳膊上——他的脸惨白如纸。
“怎么了?”西里斯的声音响起来,我顺着望过去,那张英俊的脸再次出现在视线之中。他没刮胡子,看上去颇为焦虑。“菲尼亚斯奈杰勒斯说亚瑟受了重伤——”
“问哈利吧。”弗雷德打断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