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那件事从未发生,那么她便不该有中间名,而他也不必在一次次望向她的时候无言地穿过时间,试着透过那双毫不相似的双眸望见那再也无法归来的人,更不用在念出她全名的时候被迫回忆十几年前的那个晚上。
那个七月上旬,一切燥热汗水美酒歌谣都还未正式登台狂欢的夏日之始——1981年7月3日。如若人的灵魂之中会有烙印,那么在他无比残破不堪的魂魄之上必定会烙着这样一串日期——他亲手将爱人埋葬,将自己杀死的夜晚。
他的爱人,他的妻子,他的生命,他的灵魂——他的薇诺娜。
丹尼尔无数次呢喃过这个名字,无数次。在每个阿兹卡班痛苦不堪的夜晚,在每个寒冷得近乎要冻僵他的骨髓的冬日,在每一个望着无尽黑暗,被石板硌得浑身发痛的时候——薇诺娜,双唇与舌尖轻轻地触碰,仿佛便是要洗清他所有的苦痛。
但他深知自己的苦痛永远无法被洗清,正如他的薇诺娜永远无法回到这世界上来——所谓解脱,所谓释怀,那又是什么?那是懦弱者逃避的借口,是伪善者大义凛然的空口白话,是无情者不痒不痛的说辞。
他不是他们之间任何一员。
丹尼尔.希尔是个无可救药的疯子,而他对此供认不讳。
阿兹卡班没有搞垮他的身体,大概搞坏了他的脑子。他再也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轻而易举地想起来——再也没有。甚至当他每日躺在柔软的床铺上闭上眼睛,放松下所有的神经企图入睡的时候他总会被阴冷与绝望包围,仿佛摄魂怪正拥他入怀。
而他确实也看见了那黑黢黢的影子鬼魅般的游荡在他的身侧。他闻到恶臭,闻到血腥,闻到死亡与绝望的气息——正如他曾经在自己身上所见到的那样颓然而不堪一击,仿佛稍大的力量加持之下他便会粉身碎骨。
然后他听见尖叫,歇斯底里的尖叫,几乎能刺穿他的耳膜,刺穿他的心脏,能将他彻底杀死的尖叫——他在一片黑暗之中奋力狂奔,冲着黑暗的尽头,尖叫的方向奔跑而去。
黑暗的尽头迎接他的永远是一道绿光与戛然而止的尖叫,而他的薇诺娜——那个不久前还握着他的手祈求他给自己一个吻的姑娘便那么软绵绵地倒在了黑暗的尽头,仿佛一只破碎的玩偶那般双目空洞,再也没有任何神韵。然后他会在自己的尖叫声中彻底醒来,撞进更深的黑暗里。
他似乎还能嗅到那个夜晚暴风雨的味道。他与薇诺娜站在雨里,贝拉特里克斯站在他们几步远的地方,笑得癫狂又可怖——闪电划过空中,白光照亮她的脸颊,那时候她的脸还不如现在这般干瘪枯瘦,像是个死尸。
“动手呀,丹尼尔!”她尖叫。“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你为什么不敢动手?”
他在暴雨中睁着眼睛,咒语隔绝了本该流入他眼中的雨水,却没隔绝那些凌乱的,落在他的脸上身上的雨水——在他们的对面站着两个人影,背靠着背,雨水沾湿了他们的全身,露在外面的双手紧紧握着魔杖。
“丹尼尔,”薇诺娜在他身边近乎祈求地呢喃。“丹尼尔,我们干嘛要杀死他们?我们只要完成黑魔王的任——”
“闭嘴蠢货!”贝拉特里克斯的声音尖锐地响起来。
“该闭嘴的人是你,贝拉特里克斯。”他漠然地瞥了她一眼。“我同样认为我们没必要杀死这两个傲罗,我们已经完成了黑魔王交代的事情。”
贝拉特里克斯发出一声短暂而尖锐的笑声,近乎被雷电掩盖。
“黑魔王会非常高兴听见你们放过了敌人,希尔。”她说。“凤凰社的人,你妻子的老朋友,你的老朋友——丹尼尔,别告诉我你仍余情未了。”
“我们不是朋友。”冰冷的女声从对面的人影之中传来。“如果我是你,莱斯特兰奇,我就不会口出狂言。要知道我们也能够杀死你。”
“索菲亚!”薇诺娜几乎是尖叫着打断了可能会接下去的话语,浑身颤抖。“快走吧索菲亚,你不能就这么——”
“我不需要你劝说我,希尔夫人。”索菲亚嗤笑一声。“相比之下,我认为你才是那个应当从这儿离开,仓皇而逃的人才对——别以为我会手下留情。”
他看见薇诺娜的脸变得惨白,双唇在雨幕之下颤抖着。而对面的那两个人就这么站着,将魔杖对着他们,将昔日所有的情分全盘否定——他感到无名的怒火正在他的心头燃烧。
“够了!”
他伸出了自己的魔杖。
暴风雨在那一刻似乎下得更大了一些。冰冻的雨水钻进他的衣领,冷风撕扯他的衣袍——他握着魔杖的手却丝毫没有颤抖,仿佛除此之外的冰冷不适与他毫无关系。
他看见对方的手动了。
坦白而言,时至今日他仍然能够回想起那天的雨水是如何落在他的皮肤之上,而那些咒语又是如何划过他的耳畔,而潮湿的雨水是如何在他鼻尖萦绕。
但他怎么也想不起来那天究竟是谁动的手。
红光在因暴风雨而深沉的天空之下掠过,在西德利亚夫妇面前被挡开——更多的光束冲着他们的方向而来,像是无数划破天空的利刃——带着光芒的那种——冲着他与贝拉特里克斯而去。
他们避开了薇诺娜。
大雨声之中他没由来地感到无法呼吸,仿佛雨水会堵住他的咽喉。贝拉特里克斯却在远处歇斯底里的尖叫大笑,声音近乎能盖过隆隆的雷声。她黑色的身影在偶尔闪过的雷电之下旋转,跳动,像是在参加舞会那般轻松而游刃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