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目光从巫医身上移开,再次投向自己唯一幸存的儿子——他已经完全无视了另外两个流淌着苗族血液的皇子——皇帝冷冷一笑,语气喜怒难测:“曹钰莹……你真是不错,相当不错。”
曹钰莹压低身体,以越发谦卑的姿态趴伏在地。尽管皇帝说他“不错”,但他却完全不觉得这句话是单纯的夸赞。
“你有心计、有手腕、能隐忍,还有这成大事者应有的‘不拘小节’……”视线在曹钰莹与白缎之间游移,回忆着两人传遍整个京城的恩爱甚笃,皇帝几乎要气笑了,“朕能生出你这么一个儿子来,也算是得天之幸、后继有人了!”
曹钰莹在皇帝的逼视下纹丝不动:“儿臣不敢。”
“你哪里不敢?我看你敢得很!”皇帝冷笑,“以女子之身,却能打听到这些隐秘,甚至能不经朕的许可、擅自将人带进宫来,恐怕这宫中‘贵妃’第一,皇儿你就是第二了吧?不,或者说,若是去掉那蛊虫的作用,就连朕的‘爱妃’也及不上你分毫!”
“儿臣有罪。”曹钰莹沉声答道。
“够了,朕说这些,可不是为了听你口不对心的请罪的!”皇帝双手按在御案之上,握紧双拳,随后长长吐了口气,“也罢,有你这样一个儿子,朕也能‘安心’接受治疗了。”他眸色深沉,没有犹豫多久,便雷厉风行的做出了决定。
身为帝王的尊严与骄傲让他无法允许一只小虫子一直寄居于自己脑内,为自己埋下深重的隐患,更无法接受自己未来会因为那麻醉蛊虫的气体而逐渐痴傻。皇帝的性格一向刚硬果决,他宁愿赌上一赌,也不愿苟且求存。
——更何况,他还有这么一个狼子野心的“好儿子”。倘若在驱除蛊虫的过程中遭遇不测,他不必担心皇位无人继承,而如果一切顺利,他也只有在身体完全恢复健康后,才有精力与这个蛰伏已久的儿子好好都斗一斗,重新坐稳皇位。
拿起御案上搁置的装有麻醉气体的小瓶,皇帝语气沉沉,神色莫测:“从今日起,这位苗族的巫医便留在宫内,与朕的御医一同为解决蛊虫做准备——朕,要让它从朕的脑子里滚出去!”
第154章
皇帝将巫医留在宫中,其一是因为宫内珍品极多,大约能够有助于驱逐蛊虫;其二则是对出身苗族的巫医不怎么放心,希望御医能从旁监督,避免巫医借此害人;其三,也同样是不信任曹钰莹这个“唯一仅剩”的皇子。
帝王多疑,尽管是曹钰莹发现了他身中蛊毒、又千里迢迢将苗族巫医带进宫中为他驱虫,但皇帝仍旧不相信对方做这一切的动机仅仅是因为“孝心”——在他眼中,这无非是曹钰莹想要名正言顺登上皇位的手段。
皇帝承认“曹钰莹”的确是一个为帝的好苗子,尽管没有经受过帝王教育,但却已然具备了身为一个帝王所应有的心计手腕。莫说他膝下如今只剩一个能够继承皇位的皇子,便是多来几个孩子,曹钰莹大约也是最受他属意的即位人选。
然而,自己主动选择对方为继承人,和对方从自己手中将皇位夺走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皇帝暂时不动曹钰莹,不过是为了自己万一遭遇不测而做准备,但倘若他恢复健康,处理了妖妇与苗族之事,下一件要做的,就是狠狠打压制约这个令自己感受到威胁的儿子——毕竟在皇位面前,父子亲情完全是一个笑话。
既然已然将曹钰莹当成了竞争对手,那么皇帝必然要杜绝对方在自己驱虫过程中动手暗害的可能性、完完全全将巫医掌控在自己的手心之内。为了达到这一目的,他不惜答应巫医饶过苗族全族性命,甚至在得知巫医与贵妃是母子之后,还“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的表示倘若自己驱虫成功,可以考虑对贵妃宽大处理。
——至于事成之后是否会兑现这些承诺……呵呵,皇帝表示他必须要让这些胆大妄为的苗族人知道什么是“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可怜的巫医根本不知道皇帝心中已经对整个苗族宣判了死刑,她仅仅听说汉人皇帝“君无戏言”,却不知道还有一句话是“天威难测”。一旦皇帝翻脸,那十有八九都是要杀人灭口的!
不过,对于皇帝的种种想法,曹钰莹却是知之甚详,但根本懒得在意。
也许皇位对于其他人而言比生命还重要,但在经历这么多世、不知做过多少次皇帝的曹钰莹眼中,这只是令他避之唯恐不及的黑锅。
皇帝为了自己的健康与皇位而防备他,却不知曹钰莹大概比皇帝自己还要期盼对方平安度过此劫,然后在皇位上继续稳稳当当坐上数十年。至于曹钰莹则可以继续披着“公主”的外皮,与自己的小驸马游山玩水、自在逍遥,而非被困在深宫之内,日复一日批复层出不穷的奏章。
于是,曹钰莹欣然配合皇帝的要求,忙不迭的将巫医打包送入宫中,甚至还命令自己在宫内掌控的人脉全力配合皇帝封锁消息、蒙蔽贵妃耳目,反倒是白缎眼见宫中紧锣密鼓的筹备逐渐到了尾声,心里越发忧心忡忡、忐忑难安。
一方面,从小接受的忠君爱国的教育,让他希望皇帝能够恢复健康,但另一方面,已经不再傻白甜的他也担心自己的“妻子”在皇帝康复后,会成为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遭遇不测。
这两种情绪不断在白缎的脑海中挣扎,最终,还是对于“妻子”的担忧压倒了对于皇帝的忠诚。
在某夜与曹钰莹翻云覆雨一番后,白缎趴在他身上,迟疑良久,终于轻声开口:“巫医再过几日就要为圣上驱除蛊虫了,你……不用做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