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太年轻了,”晏良斜睨一眼吴秋茂,“人是会伪装的。”
吴秋茂惊讶,望着真大爷离去的方向,试探着问晏良:“老爷,您的意思是大爷刚刚在骗您?不会吧,小的瞅着不像呀。”
“你自然是不懂他一个过惯了富贵生活的人,被迫清修后如何艰难。头几个月,他除了想逃,便只剩下恨、怨了。这会子他表现的如此乖顺,实不合常理。”晏良食指轻轻的敲击着桌面,沉吟片刻之后,嘱咐吴秋茂,“过年这两天你也别闲着,看紧了他,早晚露破绽。”
到了大年三十这天,一家子人看戏,守岁,拜年,十分热闹。熬到后半夜,便都困了,互相告别之后,各自回房安寝。
吴秋茂也觉得乏累,聊聊打哈欠,就等着目送珍大爷回去,他好滚回他的暖被窝里安眠。怎料刚从老爷那里出来不久,夫他就看见珍大爷半路和大奶奶分开了,尤氏看似是回房,珍大爷则朝前院方向走。
吴秋茂就跟着贾珍去,却见他一个人挑着灯笼,边走边谨慎的往后看。最后快到前院的时候,他忽然折返。吴秋茂幸好机灵,躲得及时,都则定然会被发现。
因是三十的后半夜,家家户户热闹劲儿都过了,正是该歇息的时候。再说,也没有三十晚上串门儿的道理。
吴秋茂意料到贾珍有异常,整个人精神起来。他跟着贾珍一路走出宁荣街,然后眼看着他穿入小巷,最终钻进了在一户普通人家。
吴秋茂记住这户人家的位置,在外面等了等,见里面的灯灭了,晓得贾珍一时半会儿出不来,才转身回去。
次日一早,吴秋茂便把昨夜的事儿禀告了晏良。
晏良不予置评,穿戴好,安坐在桌边用了早饭。刚漱口、净手后,那厢就有婆子来传话,贾珍夫妻并着惜春、贾蓉、贾蔷来请安。
晏良这才去了前堂,坐于上首位。昨儿个孩子们拜年,什么珍珠玛瑙翡翠玉佩之类没少赏赐。今天一早,又是拜年,晏良便只封了些金子给他们,数量也很可观。
尤氏拿得手软,都有些不好意思了,钱到底是个好东西,即便是在富贵人家,主子有钱和没钱的,在下人跟前的威风都不一样,更别说出门应酬、攀比之类。反正尤氏心里面对自家公公是感恩不尽地,再三谢过。
贾珍也十分高兴,这大概是他入寺庙以来,称得上真心笑一回的时候。他也是见钱眼开,转头却瞧不起尤氏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儿,“瞧你那样儿,咱们老爷福禄权财滚滚,我们做小的自然跟着借光。这才哪到哪儿,来年老爷……不对,是今年!老爷定然比去年还要仕途亨通,福寿安康,财运源源不断 。”
“行了!书读得少也罢了,连贺词也不会说。家中便是个小仆,喜庆话说得也比你顺溜。”晏良口气偏冷。
不过他经常这副不咸不淡的态度,以至于贾珍和尤氏等人都没有发现老爷今天的异常。
贾珍又被父亲抹了面子,脸色不佳地干笑,讪讪赔错。
尤氏不掺和他们父子的争吵,只在一旁冷眼看着。
接着惜春、贾蓉、贾蔷三个孩子,依次请安,惜春最小,说话奶声奶气,但也有一套自个儿的祝词,虽然简单,但也朗朗上口。
“女儿祝父亲,事如意,身体好,福寿满,欢乐绕……”
贾蓉、贾蔷俩孩子年纪大些,又都读书了,说些“福如蘡茀至,愿祖父悦兮”之类的话。
贾珍本来不觉得什么,这一比,才发现自己还真是最差的那个。忽然又庆幸父亲慈祥了,刚刚至少没把他骂个狗血喷头。
晏良打发走孩子们,留贾珍尤氏。
贾珍开始紧张起来,垂着脑袋就刚才的贺词先认了错。
“你哪是笨得,再笨会连你四岁的妹妹都不如?便是求人学几句,也很容易。”晏良冷冷瞟他,“青条巷子里有一家姓赵的,家里的男人刚死,你可认识?”
贾珍心里咯噔一下,他瞄一眼晏良的脸色,料知自己昨天晚上私会寡妇事儿被父亲知道了。他熬到大年三十才出门,为得就是避人耳目,还是失算了。
真见鬼!
贾珍耷拉着脑袋,禁不住懊恼悔恨的闭上眼。他千算万算,还是没逃得过父亲的法眼。
“光嘴上认有什么用,听腻了。”晏良转头看向尤氏,“早就叫你管着些你丈夫,当耳旁风?”
“父亲,我……”尤氏一脸难色,有苦说不出的样子。
“怎么,还指望着靠他?你以前百般讨好于他,他可曾见敬重过你,真心对待你!人要是犯蠢,当真是天王老子也帮不上忙。”晏良冷笑两声,拍了桌子,让他们夫妻都滚。
尤氏不肯走,给晏良磕了三个响头,认认真真的赔罪。尤氏晓得大过年的图吉利不能落泪,故而一直忍着。其言隐忍之态,十分叫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