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时常能在幻觉中看见另一个自己。
有时候对方以孩子的模样出现,拖着断了脑袋的兔子玩偶混匿在人群里;有时候对方以少年的模样出现,低垂着睫羽面无表情地站在阴暗的角落。
有时候他的模样清晰,熟悉的五官就像刻在镜子里的虚像;有时候他连身影都模糊不清,远远望去就像个狰狞的怪物。
印桐知道自己的精神状态出现了问题,可他找不到任何解决的办法。
就如同此时此刻,他抬起头,顺着细小的响动,就能看见客厅里那只贪婪的野兽。
阴暗的视野里遍布着杂乱的雪花点,太阳穴鼓噪着传来一阵阵撞击般的钝痛,印桐试图扶着墙面站起来,可他的手指陷进了一片湿冷的泥沼,就像抠进了一块黏腻的腐肉。
空气里漂浮着血液的腥臭,沙发与茶几之间狭小的空隙里,有什么东西正发出诡异的响动。它跪在地上,佝偻着身体,枯瘦的手指弯成爪状,缓慢而机械地抓挠着地上的尸体。
它在进食。
它弓着腰几乎伏趴在那具破烂不堪的尸体上,一边将那些黏连着血线的肉块塞进嘴里,一边从喉咙里发出难受的干呕。它饿了太久,以至于根本意识不到食物已经坠入了皱缩的胃袋,空气里漂浮的血腥味就像一杯醇香的美酒,蛊惑着它不住地狼吞虎咽。
——吃下去。
它听到有人轻声呢喃着。
——吃下去,这是你的食物。
印桐站起身,向前挪了半步。
进食中的怪物停下了动作,细碎的肉块伴随着腥臭的涎液溢出他的指缝,掉到尸体上,发出一声黏腻的轻响。
它转过头,看向印桐的方向。
刺骨的寒意爬上印桐的脊椎,他扶着湿冷的墙面站直了身体,缓慢地向前挪了两步。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落荒而逃,他深刻地意识到目之所及的一切无非是一场令人作呕的幻觉,而他只需要打开客厅的照明灯就好。
他的心脏超负荷地鼓动着,每一步都像踩进一块软糯的碎肉,满地的断肢残臂在黑暗中渐次勾勒出清晰的影子,他就像踩在养蛊人的陶罐里,遍地是苟延残喘的尸体,空气里全是枉死的冤魂。
他们叫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