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责悔恨悲伤苦痛之余,他看着操劳辛苦的父亲,他原本只是希望为他们分担一二、向他们证明自己等人已经长大可以为他们排忧解难,最后却是这般结果……
司燕北此时内心复杂纠结,他自责,他希望父亲的处罚越重越好,哪怕就像雷妗那样当众被打一顿也好,可他又害怕,他害怕抬头看到父亲眼中深深的失望……
司少文的眼中却是没有太多的情绪了,兰舟盟如今局面已经耗干了他每一分精神,他只疲惫地道:“你即使打死了妗儿,阿清也活不过来了。”
然后他的目光了然地看向一旁的司燕北,自幼他们三人便交好,司燕北素来是以智计自得,司少文亦曾经满意于司家后继有人,可如今看来……小智近愚。
他只淡淡地道:“燕北,既然你与妗儿都那样想上前线,那就这样罢,自今日起,你二人不再拥有司、雷二家的嫡传身份,是否选择再上城墙,你们自己决定吧。”
司燕北已经被这前所未有的重罚骇得呆住。
就算是刚刚勉力爬起来的雷妗也是傻在原地。
纪逢春在一旁,看到黄平白发人送黑发人已经是悲伤不已,可听到司少文这样剥夺两个孩子的继承人身份、还将他们逼往城墙……这是在逼他们送死啊!
纪逢春没有孩子,这三个孩子便是他看着长大的,此时怎么可能看着司少文因为心中懊悔而做出这样的决定:“盟主,万万不可!阿清已经没了,妗儿和燕北绝计不能……你可不能因为一时心中气愤就做出这般令自己将来悔恨莫及之事!”
司少文却是看着纪逢春,然后再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位修士,有匆匆从各处赶来的兰舟盟弟子、有护送黄清三人一路而来的他派修士,他只缓缓地道:“这个决定,并非一时气愤。”
他喊过在这处罚下已经自责懊悔到极致的青年:“燕北,你过来。”
司燕北跌跌撞撞走到父亲身旁,却始终不敢抬头直视他的双眼。
“燕北,此次你知道错在何处了吗?并非是你们上了城墙,而是,你从来没有真正意识到,你的决定会关系到他人的性命,这一次,你谋划上前线之事已经害了阿清,希望你一生都记得此次的教训。我四家同气连枝,先人早有誓言绝不可彼此伤害,你误害阿清,将你逐出司家,你可服气?”
司燕北闻言,已经成年的高大青年竟是低下头来泣不成声,然后一边落泪一边点头。他知道,自今日起,他引以为荣、也希望能够足够优秀可以承续的那个姓氏已经与他无关。
司少文慈爱如他幼年一般抚了抚他的额头:“我虽将你逐出司家,你却始终是我司少文的儿子,爹希望你活得堂堂正正有担当。你已经这么大啦,该负起责任来,这第一件,便是为你自己的性命负责吧,去不去前线,你自己定夺。”
那一头,听到司少文这样的处罚,雷山心中一恸,却是还摸出身上最好的一瓶疗创之药,走到他这从未加过一指的女儿身边,给她上好药道:“爹爹不能看顾你一世,你……今后莫要再冲动行事,好生保重自己吧。”
雷妗怔怔地,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父亲。
雷山说完这番话,又有人匆匆来报,方才那番混战中,城墙失守一段,此次情形不同往次,妖魔来势汹汹,这么一段时间过去,那段城墙非但未能夺回,妖魔攀上来的却越来越多,甚至那头顶防空阵法的大阵都被损坏了一个阵基——若是防空大阵一破,空中妖魔就再无阻拦——这竟是一副要彻底失守的架势!
司少文已经顾不上自己不过一介炼器师的身份了,匆匆便领着所有修士奔向前线。
司燕北呆呆看着那个疲惫却全力以赴的高大身影,握了握拳头,低头灌下丹药便灵力一鼓,直直地追了过去。
这样的事情,雷山更是责无旁贷,早就直奔战场。
雷妗在原地捏着那瓶犹带温度的疗创灵药,一咬牙,竟也是追了上去。
这是整个兰舟盟生死存亡的一战,哪怕就是毫无准备、不愿意参战的他派修士们,到了这一刻也不得不爬上城墙和那些丑陋的妖魔们近身肉搏——因为,城墙将破,他们再没有选择。
无数的尸身在城墙之上堆积如小丘,鲜血汇聚成小溪自城墙顶上淅沥沥淌下,犹如整座城池都在泣血一般悲惶绝望。
到了这个关头,不论是司少文本人、还是雷山、纪逢春,都已经厮杀与普通修士一样了,炼器师又如何,到了这样的时刻,哪怕只要还能动弹,用指头去抠也要抠下妖魔一层皮,只要牙齿还在,哪怕用牙咬也要咬下妖魔一块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