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即刻派人去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来龙去脉谁都不清楚,却查出当时小江本已逃出点苍山,却不知何故又原路返回,与前来阻挡的人一阵厮杀浑身浴血后看见渡厄城城主时,扑上去就说了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一句话——
我是笨蛋……
小江抓着任鹏飞一直在重复这句话,旁人哄笑着把他拉离任鹏飞身边。
当时小江是如何?他全然不顾别人施加于身上的伤害,死死盯着一句话也不说的任鹏飞,撕心大喊,并在吐血昏迷前,哑着声说:江南依旧远……
江南。
华夫人坐在床边,双眼盯着儿子苍白的脸,低头在他耳边说了声:江南。
一直紧闭双眼的人终于有些许反应,华夫人顿时热泪盈眶,趴在他的身边,一遍又一遍地说:江南……江南……江南!
孩子,你不能死,不能就这么死了!那些伤害过你的人还活着啊,他们会忘了你,会在你死后活得好好的,不值啊,孩子!你要好起来,你要过得比他们都要好,让他们尝受同你一样的痛苦!
喂下去的药终于不再吐出来了,伤势也逐渐开始好转,华夫人摸着孩子的脸,泪流满面。
她何其聪明,就算没有参与,也能猜出一二,她的孩子和那个任鹏飞一定有牵扯不清的关系,他一定是造成她儿子不欲再活下去的主凶。
没有哪个为人父母的愿意让自己的孩子满心仇恨,过得不快乐。可如果恨是支撑儿子生存下去的动力,那么,就让他恨下去吧。
华夫人坐在床边,看着聂颖入睡,这些事情在他六岁之前她一直在做,六岁之后,她错过了很多岁月。尽管孩子已经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又如何,终究还是她儿子,她要好好弥补失去的一切。
看见聂颖闭上眼假装入睡,华夫人会心一笑,当他真睡了,便为他细心地掖好被子,起身离去。她若真在旁边看着,这个敏感的孩子肯定睡不着。
出了屋转身小心掩上门,整理一下衣裳,正欲前去厨房亲自为聂颖准备饭菜,便有一名丫环匆匆上前,欠了身,轻声道:夫人,靖王爷来了,正在前厅里候着。
华夫人略一点头,面无表情朝前厅走去。
华夫人一走进会客的厅堂,便见一个五十上下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子迎上来。此人剑眉星眸鹰鼻薄唇,一身华服锦衣,年过半百,却因保养得当,看似更像三十数岁的壮年人。
小鸢。看见走进来的华夫人,此人显得无比热情,一开口便直呼华夫人小名,听起来分外亲密。
华夫人则淡然一笑,退后一步与他保持距离,客气且疏离地道:靖王爷。
该男子面上一僵,随即露出几分苦色:小鸢,你怎么这么叫我。
华夫人缓步走向右侧的椅子旁边径直坐下,您是王爷,我是草民,不这么叫还能怎么叫?
这……靖王爷欲言又止,最后摇头叹息,负手坐回原位,我来之前听说了,小颖回来了吧?
说完正好有一名丫环端上茶放在华夫人身侧的小茶几上,华夫人让这名丫环退下,才淡淡回道:回来了。
靖王爷轻拍膝盖,低声喟叹:回来便好,免得你日思夜想。对了,这次我来顺便也带了些皇上御赐的都有数百年的长白山人参和云南野灵芝,你拿去给小颖补补。
这些东西我就代为我儿收下,承蒙王爷挂心。
这些年来靖王爷早已习惯华夫人待他不冷不热的态度,早不以为然,可待她话音一落,只有他们二人的厅堂便凝静得令人缓不过气来,靖王爷无言良久,望向华夫人姣好的面容,轻声轻语道:小鸢,你当年同我说过,只要小颖找回来,你便随我回王府……
华夫人揭开茶盖边掠水面上漂浮的茶叶,边吹去热气,不紧不慢饮了几小口,方才道:王爷,当年我说的是只要你帮我找回我儿,我便同你走,可后来却是我的人把我儿找回来的。
靖王爷一听,有些急:小鸢,这些年若是没有我帮你,你一名弱女子怎么会有今天的地位,更别说年年耗费大量钱财到处找人!
当年王爷尽心尽力帮我。华鸢没齿难忘,但一事归一事,两者不能混为一谈。
小鸢,你从头到尾都不曾想过随我回王府对不对!看见华夫人脸上的淡然,靖王爷终于了悟。
华夫人凝视水面,不语。
至此,靖王爷仍不肯放弃,他走上前在她跟前苦苦道:小鸢,我当年确是有苦衷才没有如约而至,可后来我去找你时,你却已经、已经……
华夫人抿唇微笑,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靖王爷,你如今已有貌美妻妾又为何苦苦纠缠我这个残花败柳。
小鸢……靖王爷开口正欲解释当年之事,华夫人已经起身,拍拍衣裙,得体笑道,王爷,我还有事就不相送了,您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