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尚书只留意到我这府上冷清,却不知其缘由。”
“哦?这是为何?三殿下风华正茂,莫非还不识女人滋味?若是如此,那更要收下臣等一番好意了。”
“非也。”谢不倦笑道,“心上人就在府上,哪里敢拈花惹草?陈尚书若是有心,帮我去寻一只貌美的小猫儿,也比貌美的婢女要好,至少能解她烦闷,讨她欢心。”
陈尚书神色瞬变,探问道,“不知这姑娘是……”
谢不倦只笑着喝了一口茶,并不答他,雾气笼上他的眉眼,令他神情模糊不清。放下茶盏时,瓷器在桌案上磕出轻微的声响。
三皇子礼仪周全,哪里会“不慎”磕到茶盏,分明是以细微声响提醒他莫要逾矩。
抬眼看过来时,一双浓黑的眸子里笑意淡了。
陈尚书气势被压制,讪讪而笑,最终道,“这事就包在老臣身上,哪怕只是一只猫儿,也要给殿下的心上人寻来最好的。”
谢不倦一语双关道,“这猫外表如何倒是其次,最要紧在于是否乖顺温驯,一只消遣光阴的小兽,若是不听话,倒叫人头疼。”
人走之后,谢不倦负手往后院走去。
压在他身上的事情半分没少,不过恰逢休沐,偷得半日闲罢了。
回去的路上青山禀道,“殿下,飞鸽来信,我们的人已经得手。影伏的人头由暗卫快马加鞭送来,几日后便能到。”
谢不倦点点头,直到站在了许知雾的屋门口,神色才稍稍柔软下来。
他在许知雾对面坐下,继续给她讲起了从前先生未讲完的战国史。
见她点着脑袋昏昏欲睡,谢不倦一根手指抵她额心,笑道,“阿雾上学时也这般贪睡么?先生也容得了你。”
要是先生说她贪睡,许知雾定觉羞愧。可是哥哥不一样,任他怎么说,许知雾都不觉得如何,反倒往桌上一趴,舒舒服服地睡去了。
“阿雾,过几日哥哥有礼物给你。”
许知雾不甚清醒地问,“是什么?”
“到时候阿雾就知道了。”谢不倦顺了顺她的鬓发,冬日仅有的这一段温暖日光洒在她的发上,给她镀上一层暖金色,时光好像也慢了下来。
休沐日过后,谢不倦又忙起来,他叫绿水负责保护许知雾,由着她自己出府上街市闲逛。
“绿织,你说我去哪儿好?”许知雾纠结不已,“我来京城之后已经花了哥哥不少钱,还是不要再去金玉阁那样的地方了。”京城有什么好玩的,你跟府上其他人闲聊时可有听到过?
绿织无奈,府上其他人根本就不与她多说话,一张口便是公事公办。这些她也不好与姑娘说,想了想,道,“姑娘,我们要么去书肆,或者茶馆?这样的地方都花不了什么钱,又打发时间。”
“好主意。”
许知雾戴上遮脸的帷帽,携绿织与绿水两个去了街市上最大的一家茶馆。
她在骈州从不戴帷帽这样的玩意儿,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但是方才绿水建议她遮挡面容,以免被人看了脸,招致麻烦。
许知雾只当京城与骈州不同,点点头并不多问。
茶点上桌,许知雾伸手将帷帽摘下来,伸手去捏了一块糕点。
这时一位身着青色长衫的男子走到大堂中央,口称自己是说书人,马上为大家伙儿讲一段凶兽的故事。
许知雾起了兴致,爹爹娘亲甚至哥哥从来没有跟她讲过凶兽呢。
“从前东洲山中有一凶兽,穴居于氓山之北约三百里处,草木不生,金石多焉……”
许知雾喝了口茶,听得津津有味。
底下有茶客问他这凶兽叫得什么名儿,说书生卖关子道,“说完了,你们就晓得这是个什么凶兽了,且耐心听。”
“……此兽人首蛇身,其音嘶嘶,重瞳六目,却可化作温雅公子模样,极善伪装,长年蛰伏。”
许知雾一边听,一边与绿织笑着耳语,“那这凶兽平日里看上去岂不是美男子一名?”
而绿水则眉心微蹙,浑身紧绷,他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这说书人也激动起来,挥动的手细细地打颤,“此凶兽喜食人头,声称从不滥杀无辜,却每每随意寻了错处,将人斩首,见满地血肉模糊,凶兽心中快意,将人首带回食之,嘴角溢血不止……”
有那直觉敏锐的茶客不安地四下张望起来。
而绿水豁然起身,将桌上茶杯摔碎在地,而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许许多多的黑甲人将茶馆围了个水泄不通。
茶馆内混乱不堪,哭叫声、求饶声,瓷盏破裂声,桌椅磕碰声不绝于耳。
茶馆的掌柜则跪地大哭,“这逆贼与小的绝无干系,各位大人明鉴呐!”
其余诸多茶客被拦着不许出去,又惧又慌,胆子小的已经哭泣不止,连道自己无辜。
而那说书人状若癫狂,大喊道,“这凶兽名倦,行三,他不是真正的三殿下!他装成了三殿下的模样,只是为了食人!”
“诸位莫要被他骗了!”
“真正的三殿下早已亡故,现在这个不过是只奸恶的凶兽——”
侍卫用力将其摁在地上,一把卸了他的下颌,这才消停了。
许知雾坐在角落处,一动也不敢动,被眼前这副从未见过的场景吓得懵了。
这就是京城么?
藏匿于繁华之下的,皆是混乱与恐惧,冲突与暴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