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都别吵了。”王珍摆了摆手,感到有些头疼,叹道:“爹,你不必急,我去把三弟救回来就是。”
“是我急吗?是这逆子一天到晚就知道顶嘴!老夫就提了一句……”
王珍其实是有认真考虑了一下王康的提议,摇了摇头,叹道:“爹的主张,怕是……很难。来济南的这批细作,多是皇太极训练了十多年的细作,武艺高、懂汉语、擅伪装。别的不说,他们在建奴当中找出会汉话的容易,济南城内懂满语的又有几人?更何谈在满人面前不露马脚。”
一句话算是给王康下了台阶。
王珰嘀咕道:“对啊,张嫂啊……我一点都没看出来她不是汉人。”
王秫忙喝道:“孽障,你还不闭嘴!”
“我仔细了解了一下那个张嫂。一个蒙古女人能把汉话说到这个程度……就这种治学的态度,我的学生当中一百个也难出一个如此刻苦的。”王珍叹息道,“她到济南来,所有同袍都死了、自己的身份也暴露了,还能不气馁不放弃,躲过盘查继续潜伏下来,心志坚韧啊。”
“长他人志气,那不过是一个蛮夷女人。”王康恨恨骂道。
“我问过耿当了,就是这个蛮夷女人,她不会水性却敢跳入水中吸引三弟,差一点就被淹死。这种‘不成功、毋宁死’的决心……要是我大楚两成男儿能有这种决心,楚朝也不会积弱至此了。”
“哼,这么说,这个什么张嫂还是一个人物不成?”
王珍叹了一口气。
——张嫂之才,让人刮目相看,可惜身为蛮荒女人,没有多少人能承认她的才干。
他拍了拍王珰,道:“走吧,这次你跟我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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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正孝缓缓走进何良远的公房。
只见何良远正捻须看向窗外。
“族兄在想什么?”何正孝问道。
“老夫前日看《三国志》,忽有所感。建安五年,曹操与袁绍对垒于官渡,孙策整备兵马,打算袭击许昌,迎取汉献帝……你可知后来发生了什么?”
何正孝自然是知道的,应道:“孙策被吴郡太守许贡的门客刺杀了。”
“不错,‘策杀贡,贡小子与客亡匿江边。策单骑出,卒与客遇,客击伤策。创甚。’”何良远感慨道:“可怜孙伯符一世豪杰,死于宵小之手。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啊。”
本以为你王笑是曹操,没想到原来是孙策。
想到这里,何良远又道:“你可知孙策的遗言是什么?”
何正孝答道:“中国方乱,夫以吴、越之众,三江之固,足以观成败。”
何良远点点头,目露沉吟。
如今唐中元与多尔衮在北边对垒,正如当年官渡。问题是……齐王殿下当得了孙仲谋吗?
想到这里,何良远拿起案上一封文书,向宋信的公房踱去。
宋信正在批复文书,批着批着就走了神,手指捻着自己的胡子玩起来。
“宋大人在想什么?”何良远进了公房,笑问道。
宋信淡淡道:“没什么。何大人有何贵干?”
“老夫就直说了。虢国公这一出事,山东政务倒还好,这军务……殿下做何考虑?”
“此事怕是不劳你我考虑。”
何良远笑意吟吟,又道:“不考虑怕是不行了。山东防备空虚。不早做打算,我等许有灭顶之灾。”
“何大人,还是做好分内之事为好。”宋信眼中颇有些忌惮。
“宋大人不必担忧,老夫只是提醒你两句。”何良远开口道:“虢国公若不在,北方战事我们可有把握?秦副帅孤军深入,虽报了大捷,但那天国公的脸色我们都看到了,并不像是高枕无忧的样子。甚至收到战报,他就马不停蹄要亲自北上支援。这一仗还能不能打,应该请齐王殿下早做打算了。我们这些当臣子的,为了稳妥起见,是否该让秦副帅撤回来?”
宋信微微沉吟。
何良远又道:“山东兵权大部分是掌握在秦家和王家手里,以前,国公和公主殿下夫妻一体。如今国公不在了,秦家和王家,以后能不能忠心与殿下,这也是我们该为殿下考虑好的。”
“何大人!”宋信语气加重,道:“国公可还活着。”
“老夫当然希望国公安然无恙,但秦家怎么想、王家怎么想?不做好万全的准备。你又是把殿下置于何地?”
何良远的目光颇为坦荡。
他看得很清楚,王笑在的时候,自己斗不过王笑,老老实实呆着就可以。
现在王笑不在了,别的可以先不管,必须让秦山海撤回山东。
这种乱世当中,有了兵马才能安身立命,但要染指兵权,至少要把兵马带回来才行。
简单来说,何良远对齐王的要求也不高,能像孙权一样守得一隅安宁也就可以了。如果哪一天北面的曹操或袁绍打下来了,要投降也得有本钱才行。
宋信沉默了下来。
他知道何良远有私心,这番话也称得上‘不顾大局’,但事情已经摆在眼前了。
王笑不在,齐王殿下也指挥不了在外面的秦山海。出了任何事情后果都不堪设想。
把兵马撤回来,让齐王整合兵权,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该死的是,何良远不亲自向殿下进言,却跑来和自己说。
因为如果王笑活着回来,这个罪责不会落在何良远头上,只能自己来担。
王笑不是什么心软的人,到时‘贻误军机’都是轻的,多半是要杀自己的头……
眼看宋信隐入沉思,何良远笑了笑,转身就出了公房。
他和王笑斗了那么多次,早有了足够的经验,冒头他是不打算冒头的。
——让宋氏兄弟先上前闹腾,等确定了王笑的死讯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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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笑正被五花大绑地放在马背上,张嫂坐在他身后策马而行。
这样两人共骑,马累了就换另一匹马,速度倒也不慢,但张嫂为了躲过追捕经常绕路,这天也就走到高邑县。
王笑对自己的性命并不担忧。
无非是再去见见布木布泰嘛。
他更忧心的其实是北面的战事,如果没有自己的支援,秦山海怕是很难撑住……
又奔跑了一会,张嫂减慢马速,在一片树林里停下来。
她把王笑提下马,丢在一棵树下,解下他嘴里塞的布条,拿了一个水袋喂他喝水。
王笑被捉了几天,反正精神了许多,喝了几口水,笑道:“姐姐今年多大了?”
他当了国公之后一直板着的脸竟是重新放松下来,褪去那种威严冷冽,显出少年郎的乖巧神情。
在能当王笑的娘的年纪,被这样一声声“姐姐”叫着,张嫂有些无语。
她也不应,拿了一块馕塞在王笑嘴里。
王笑嚼了两口馕,又问道:“姐姐可听说过薛怀义的故事?”
张嫂皱了皱眉,喝道:“不想吃别吃了!”
王笑于是又嚼了两大口,末了却又说道:“《新唐书》记载,武则天‘虽春秋高,善自涂泽,虽左右不悟其衰’,意思是,武则天晚年还是皮肤明亮有光泽、容光焕发,别人根本看不出她的老态。你可知为何……唔……”
张嫂又拿破布塞进王笑嘴里。
“小子,你蛊惑得了别人,蛊惑不了我,死了这条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