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吱呀呀的巨响声中,关门被缓缓推开。
山道间一列列火把如长龙涌了过来,马蹄阵阵。
终于,狂奔的骑兵冲进倒马关,与反叛的瑞兵一起,对清兵进行了无情的屠戮。
……
黎明时分,杀喊声渐渐平息下来,只留下遍地的血泊。
王笑策马入关,正看到童老五提着一颗人头跃下城关,看着他被剪碎的耳朵和没了眼皮的眼睛,王笑连忙翻身下马亲自去扶他。
“童将军受苦了。”
“侯爷!”童老五忽然嚎陶大哭,“秦帅他……”
王笑忽然想到什么,如遭雷击,他却是马上拍着童老五的肩,语速飞快道:“回头再说。”
“嗯……”
王笑深吸一口气,仰了仰头,大步向城关上走去。
齐荣浑身浴血,正领着几名心腹立在那里等候。
他向王笑抱了抱拳,接着单膝跪地。
这一刻,他完全没有在祁充格面前那副阿谀奉承的样子。
三年了,他奉七殿下之命,蛰伏于镇南军,本来是为了在陛下平定天下之后,除掉吴阎王。没想到,建奴入关,吴阎王仓促北上,让他留在倒马关,为的是守住后路。
再然后,吴阎王叛投建奴,他似乎也成了一枚无用的棋子,没想到如今却成了棋眼……
王笑也在看齐荣。
他仿佛能看到唐芊芊每天在案前处理着永远处理不完的事务,早早就开始布局,而齐荣,就是她布下的一枚小小的棋子。
那天在马车上,她把一枚令牌交到王笑手上。
“倒马关守将齐荣,也是细作出身。我本打算用他来对付吴阎王,如今正好可以为笑郎所用。”
“此人信得过?”
“放心,此人重诺,而且他妻儿父母早已被我秘密接到西安,笑郎可放心用他,嗯,你便当自己是瑞朝的驸马好了……”
这也是王笑毫不犹豫直奔倒马关的原因。
如果没有这一招后手,他确实只能走井陉,但多尔衮显然能猜得到,那不是最好的选择。
让童老王等三人故意被俘,童老五只是障眼法。真正用来联系齐荣的,其实是那个说陕西话的,那人不是楚军,而是唐芊芊调派给王笑的,本就负责与齐荣接洽。
整个计划不算稳妥,但好在终于还是成功了。
城关下,史工抬起头,看着王笑扶起齐荣。
史工觉得自己在计谋上也许没输虢国公,但虢国公那种人脉实在是让人叹服不已。
至此,多尔衮南下的两路大军,一在真定、一在青县。而王笑一万骑兵已突然插到了他们的身后。从倒马关望眼东望,看到的是清兵的粮道……
~~
倒马关失守、楚骑纵横后方偷袭粮道的消息不停传来。多尔衮再次感到局势变得被动。
他总觉得,自己忽略了王笑的某种优势。
京西一战,能与唐中元配合默契;取倒马关,又能驱使瑞军将领如走狗……这显然不是普通联盟能做到的。
为什么呢?
“这小子莫非是唐中元的私生子不成?”
这念头突如其来,多尔衮摇了摇头,把心思重新收回来。
如果放眼整个战局,大清还是有利的,从古北口一路打下来,占了蓟镇、占了燕京,战线一直在向南推进,现在已占了大半个河北。
但每一步都显得那样艰难。
军中很多人都感到疲惫了,觉得这仗打得太久。
尤其是攻占燕京之后,许多将士都盼望着歇一歇,想要封赏。
现在王笑又在故伎重施,领骑兵偷袭粮道。
这种打法,被多尔衮称为“苍蝇打法”,让人不胜其扰。
但好在三万楚军主力已经被包围在青县,这三万人都是步卒,想要迅速突围是不可能的。
多尔衮坐在地图前思量良久,终于有了决定……
他不打算再把决战的主动权交给王笑。
~~
倒马关一役似乎激怒了清兵。
多尔衮忽然间不再听从范文程安定民心之策,下令因粮于敌,清兵开始大肆抢掠河北各地。
同时,孙仲德领两万乌真超哈营、阿巴泰领两万镶蓝旗、图尔格与吴阎王率五万镇南军,加上多尔衮亲领的三万正白旗中军,十二万大军南下。
在这十二万大军面前,在青县的三万余楚军显得脆弱而渺小。
而在沧州,多铎领着三万镶白旗兵马也把他们的退路阻隔。
在沧州以南,秦小竺领着两万楚军试图接应友军,但这是山东最后的兵力,两万楚军不敢冒进。
西面战场,王笑的一万楚骑在保定府附近游走,巩阿岱领着一万人死死咬住他。
拜音图则是镇守真定府,一边盯着娘子关的动向,一边时刻准备切断王笑南归的道路。
十八万清兵,近七万楚军分布在河北战场。每一股兵马都小心翼翼,观察着友军、试探着敌兵,等待着决战,寻找着战机……
许多人都知道,这一战的棋眼落在青县,落在那三万楚军身上。
~~
林绍元、杜正和、王珍、夏向维、刘一口、羊倌、蔡悟真等人挤满了大帐。
一张地图已经被画得密密麻麻。
夏向维把地图掀开,又显出另一张他新画好的地图。
不走必亡,这已经是所有人的共识。
问题是从哪走。
北面是清兵九万大军,还有火炮,肯定是不能走了。
西面暂时只有多尔衮的三万骑兵,是临时赶来围堵的。
南面是多铎,东面是大海。
“我认为向南突围最好,我们三万人,可以和德州的两万兵马合击多铎,五万对三万,人数上还有优势。”
“不是这么算的,第一,那两万德州兵马都是新兵,第二,我们一动,北面和西面的建奴必定合击。到时便是十数万建奴围攻我们。”
“不尽快突围,建奴更要围攻我们。”
“不行,若这两万兵马也损失惨重,谁来守山东?”
“走东面呢?如果海船接应及时……”
“来不及的,不等将士们上船,建奴一冲锋,伤亡只怕更大。”
“那我们如同秦帅当时那样,先佯攻西面多尔衮主力,再迅速南下?”
帐中沉默了许久,有人吸了吸鼻子。
“没用的,北面建奴兵马多,多铎定不会支援多尔衮。”
“那不如我们走西面,攻破多尔衮的主力?”
“那是建奴最精锐的人马,且不说我们能不能攻破,就算突围,河北大地一马平川,我们多是步卒,如何逃?”
“探马打探到消息,国公爷似乎就在保定为我们策应……”
“安知这消息是真是假,何况就算有国公策应,我们兵力少,粮草不足,士卒疲惫,怎么逃?万一再拖累国公。”
“必须把这些将士带回山东,秦副帅就是为了我们……”
王珍沉默半晌,忽然提起笔,道:“地图上少画了一个东西。”
夏向维一愣,却见王珍在青县西北方向画了一个大圈。
“这是……”
“白洋淀。”
“但这太冒险了,若无支援,这也是死地啊。”
“会有支援的。”王珍缓缓道:“把主力兵马带回去,是秦副帅的愿望,也是三弟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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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此同时,王笑正拿千里旗望着远处巩阿岱的大旗。
史工策马上前,道:“国公,某有一计,可破这支建奴。”
王笑没有问要怎么做,反而问道:“要多久?”
史工略作沉吟,应道:“十天。”
“十天。”王笑想了想,最后还是摇头,“来不及了,我们直接向东。”
“但如此一来,巩阿岱追上来,我们必将腹背受敌。”
“受敌就受敌。我们出倒马关,重回河北,为的可不是这他们小打小闹。”
王笑说着,抬手指向东面。
“我和秦副帅一样,为的是把他们都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