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一看,耿叔白、林绍元、刘一口等武将皆是不动如山,一副你们怎么说我们就怎么打的样子,已经放弃与他们参谋军机。
但秦玄策不一样,秦玄策自诩智将,一定要琢磨明白。
“不是,这怎么又说到临清了呢?我们不该是要尽快突破重围到德州会合吗?”
王珍与夏向维对视一眼。
“既然事成了,就告诉他吧。”
“好。”夏向维笑道,“德州至渤海之间这条防线我们经营了一年,城坚沟深,又有海船、大炮佐守。多尔衮要正面攻下,需要时间。”
秦玄策道:“但德州未必能守太久,建奴火炮也强,我们应尽快……”
“该急的是多尔衮,他没时间了,国公已偷袭了建奴的沧州粮仓。”
秦玄策不傻,只一听马上就反应过来。
“建奴没粮了!”
他惊呼一声,喜道:“那战事将完全不一样。就算多尔衮再攻陷德州,只要我们烧掉粮草,那他也没有实力继续南下。”
夏向维道,“我们驻军武邑作势急着突围救德州是假,实是为了吸引多铎的兵力,并为国公偷袭沧州作掩护。另外,我们还有一层目的,秦总兵可知是什么?”
秦玄策皱眉思索起来。
夏向维提醒道:“若你是多尔衮,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撤军。”
“不想轻易撤军呢?”
“狗东西还不想撤军。”秦玄策骂了一句,低头看向地图,恍然大悟道:“若我是多尔衮,当绕道攻济南。德州一地都是军堡,掠不到粮草。可从西面绕过德州,取山东腹地,今年山东粮草丰收,各地都有存粮,可一边劫掠一边直逼济南。”
“不错,建奴若绕道临清,从临清到济南,一路都是丰饶之地。还可劫断运河。夺我们的粮草。”
“哈哈!”秦玄策拍了拍地图,大笑道:“但我们布兵于此,多铎不敢乱动啊!”
不止秦玄策,其他武将也明白过来。
如果自己这四万余人没有在此与多铎对峙,只怕此时多铎已从西面兵围德州、再攻打临清,甚至兵逼济南了。
“哈哈,原来不是多铎牵制我们,而是我们牵制了多铎!”
夏向维听着这些议论,心中既是惊赞也是后怕。
这一手是王笑布置的,他知道正面决战难以打败多尔衮。于是以数万人为障眼法,只集中小小的一支精锐,攻打一个沧州这个敌人想不到自己会去的地方,并事先做好布局。一旦事成,多尔衮就全盘落在他的布局之中。
而夏向维后怕的是,这一招确实是铤而走险,若是偷袭沧州不利,那就是数万人陷入被动,满盘皆输……
王珍抬了抬手,道:“建奴还未撤军,他们的存粮能撑上旬月。眼下还不是高兴的时候。”
帐中安静下来。
王珍又道:“瑞朝的唐伯望将军已派人传话给我,他已放弃真定府,再次退回娘子关。也就是说,巩阿岱、图尔格这两个跟屁虫马上就要跟上来,到时与多铎两面包围,我们恐不是对手,我们向南撤。”
耿叔白道:“只怕我们一退,多铎就要兵围德州。”
夏向维笑道:“放心,我们只管南撤,多铎再围德州已没有意义。别忘了,他们粮草不足,对于他而言,现在临清城更有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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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笔在地图上划过,沿着运河,一直划到临清城下。
王笑提笔在临清城外画了一个圈。
他想到今年春耕时,左经纶提议开垦耕种运河以西属于河北界的土地,被他否决了。
“国公为何局限于山东之地?”
“我觉得先人这样分界,很有道理啊……”
至于为什么很有道理?当然是等敌人打下来时候,省了坚壁清野的功夫。
“多铎啊,就看你敢不敢追下来了。”
王笑低语了一声,提笔利落地画了两笔,在圆圈里画了一个叉。
“让船再快开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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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南城,虢国公府。左明静正提笔在一封公文上划了一个叉。
这封公文她并不需要问淳宁的意思,直接驳回,等晚间一起禀报一声就可以。
如今左明静已极知淳宁的心意,并深得信任,不用事事问询,已可以独当一面。
公文的内容又是老调重弹,说的是济南城不该调太多兵力北上德州,否则殿下危矣、济南百姓危矣。
上这些公文的主要以山东本土官员为主,倒也未必是出于私心。
文中引经据典,多次提到延光十一年清兵入寇山东之事,当时就是济南守军尽数北上德州,大败,之后济南兵力空虚,被清兵烧掠一空。
正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济南百姓对此事记忆深刻,极担心重蹈覆辙……
淳宁的意思很简单,自己又不懂兵事,没必要指手画脚。她能做的就是顾好后方,尽力把德州所需的物资人力运送过去。
最初收到这样的公文,她还会让左明静回复一句,如今全都只是画个叉叉。
压力自然也大,每天都有臣子到齐王周衍面前死谏,周衍被他们逼得整个人又瘦了一圈。
除了济南的压力,驻在平原县负责军纪的罗德元还多次请奏,认为虢国公不在,齐王该亲自北上督军。
双方你来我往,罗德元以一己之力,通过公文与济南官员吵得不可开交,周衍只觉心力俱疲。
当周衍不知道的是,淳宁已替他扛下了大部分重担……
公文如雪花般一片片进了知事院又一片片送出去。
忽然,左明静忽然眉头一皱,拿起手上一封公文跑到淳宁面前。
“殿下,你看,郑隆勖已收复了开封……”
淳宁并不惊讶,事先她已收到了锦衣卫的秘报,这部分公文她都是自己处理的,江南兵马从整兵到攻打开封的细节她都知道,早就笃定了瑞朝没有要守着河南的意思。
“不仅是收复了开封,江北四镇也在蠢蠢欲动。”淳宁缓缓问道:“明静觉得,他们是想和建奴一起吞并山东呢?还是只是在等建奴南下时要自保?”
“上个月,南京那位陛下诏告天下,说是齐王与虢国公守土有功,封赏了一些食邑。一点钱粮不费就把这大义的名头占了大半,天下人皆称他是中兴之主。他们若敢攻山东,该得不偿失才是。”
“倘若郑元化是想以助我们抵御建奴的名义驻兵山东又如何?”
“打回去。”左明静道。
她脸上的线条柔美,语态却是坚决果断。
“若不打回去,一旦让江北四镇进入山东,请神容易送神难。只要我们有坚决打回去的态度,他们必不敢继续进兵。北边正打着仗呢,这时候南边要是交战起来,毁的是那位‘中兴之主’的大义名头。但我们若有一丝犹豫,郑元化必定捉住机会侵蚀山东利益。”
“明静之见,胜于庙堂之上诸多老臣。”淳宁不急不缓,倒是说起一桩小事来,“前日,还有人献计,让衍弟以大义之名挟迫南京支援些粮草过来。衍弟称赞这计精妙,却不想想郑元化老奸巨滑,岂是那么好拔毛的?只怕我们一开口,来的不是粮草,而是江南的兵马。”
这种话左明静不敢答,却也能感到淳宁的压力。
若是齐王真要贪那一点利益在郑元化面前弄斧,稍有不慎,整个山东都要腹背受敌……
“我打算增兵济宁、兖州两地,苦于没有兵马,明静可有良策?”
左明静想了想,答道:“可暂停莱州等地的各工厂,编民伍为军,以讲武堂学子为基层将官。”
讲武堂的成年学子都已经被抽派到德州了,如果说的却是要把年岁尚小的也派出去,那这批人战力恐怕也不是不高。
因此左明静又补了一句,道:“殿下放心,只要我们摆出坚决的态度,江北四镇定不敢北上。”
淳宁本就在斟酌这事,闻言沉吟起来。
“我担心的是,北面的战事不知还要打多久,若是军械不足……”
她心中叹息了一口气,这一战要是再打下去,山东怕是也撑不住了。
“殿下!”正在此时,甘棠急匆匆跑进来,“殿下,前方信报回来,国公爷已经回山东了,正从滨州海岸赶回德州……”
动静惊动了隔壁屋中的缨儿和钱朵朵,淳宁眉头一松,心头的压力登时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