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让卑职保护五小姐为妥。”
“玉儿姐姐若是什么囚犯,岂不是该关到大牢里?她既然还在我们王家,就算不是家人也是客人,我……我单独和她说几句话可以吗?”
“不行。”
“那……那好吧。”
王玉儿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好在那两个女护卫的保护下进了院子,如平常一样与布木布泰聊了一会天,又把送来的书留下。
她只觉得自己办砸了父亲交代的事。
等她们走了,布木布泰拿起桌上的书看了看,有些讥嘲地摇了摇头。
“主子,这丫头送本账薄给你是何意?”苏茉儿问道。
“你没看出来吗?她衣服里还披了件软甲。”布木布泰随手翻着账薄道:“王家老头子让她来的,该是老头子惹了祸,怕被王笑知道。能求到我头上,说明王珍、陶氏都帮不了他了。”
苏茉儿感到有些无言以对。
——不着调的老东西……
布木布泰翻了一会账薄,拿过纸笔默默算了一会,眼神有些疑惑起来。
“主子,王老头亏空了很多?”
“谁告诉你是亏空了?”布木布泰道:“至少多赚了三四倍的利……但海贸再赚钱,我不信他能赚这么多。”
“多赚了有什么不好?”
“老头子瞒着王笑,说明这笔钱来路不正。”
布木布泰说着,提笔在那账薄里写了几行字,道:“一会沈氏该会亲自过来送热水,你把这账薄交给她,就说书我看完了……”
~~
深夜。
王笑猛得惊醒过来,翻身坐起,额头上冷汗直流。
秦小竺揉了揉眼,翻身起来,懒洋洋地抱着王笑的腰,柔声问道:“怎么啦?作噩梦了?”
“嗯。”
“梦到什么了?”
“我梦到手下人都被收买了,全都要杀我。”王笑转过头盯着窗外,喃喃道:“像杀郑元化一样……”
“郑元化死了,那是因为他太笨了,我们才不会那样。”
“他不是笨。”王笑道:“是我比他运气好一些,这次如果被收买的不是魏几悦那样的小官,而是小柴禾、耿当、庄小运他们,我的下场可能就和郑元化一样。”
“才不会。”秦小竺道:“而且他们哪里就那么容易被收买?”
“庄小运收买不了,还可以收买他的副将,除掉他夺权,这不是好不好收买的问题,而是世事如此。”
“你不要乱想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嗯,我知道。”
王笑目光中泛起些回忆,又缓缓道:“如今我回过头来想,发现自己这一路走来太幸运了。
郑元化用铁册军追缴江南士绅欠粮,就如我当年用锦衣卫抄家,所幸的是我遇到的是张永年,而非黄斌。
其后我到辽东,又遇到了我们的祖父……秦老将军啊,世人总骂他守不住辽东。但现在回过头看,他有太多可以保全私人门户、让秦家满门富贵延绵的选择了。”
秦小竺没有说话,只是把头贴在王笑肩上,手又抱得紧了些。
王笑又道:“知道吗?如果没有秦老将军,当年辽东的处境可能糟得太多太多了……换成别人守锦州的话。
今天我看江南的情报,看那些人的所作所为,才知道秦老将军当初能不做那些保全门户选择有多难。”
“王笑,你因为郑元化的死不痛快吗?”
“嗯,不痛快。”
“但他不是我们的敌人吗?”
“他是我们的敌人不假。”王笑道:“但他和我还有个共同的敌人,是这个压得世间生黎活不下去的世道,现在他输给这个世道了……我也……很怕。”
秦小竺愣了愣。
她认识王笑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说怕。
“我会保护你的。”秦小竺很认真地说道。
她有些固执,又有些温柔,小鸟依人地趴在王笑背上,又道:“就算别人都背叛你,有我在,没有人能伤得了你。”
王笑用手覆住她的手。
“嗯,我知道。”
他有些话没有和秦小竺说。
他不是怕死,怕的是这条路上只剩下他一个人……
因为那个走得和他一样快的老头已经死掉了,他怕他们都死了,那些没做完的事半途而废。
“王笑,郑元化那么讨厌,还掘了黄河,你不要因为他的死不高兴好不好?”
“好。”
“真的?”
“嗯,不想这些了,我们开心些。”
……
夜里安静了良久,重新躺下的夫妻二人又低声说起话来。
“哎,睡不着了……”
“那……嗯?”
“王笑,我也想给你生个孩子,我们生个女儿好不好?”
王笑默然了一会,把秦小竺搂进怀里,眼中泛起些心疼,沉默了片刻,应道:“好……”
~~
王笑似乎又有了些成长。
他身上的少年气息收敛了几分,眼神中多了些深沉难测的东西。
有些时候,他不再像以前那样随意,像是意识到执政天下要如履薄冰才行……
~~
两天后,王笑特地抽空亲自把王玄烨送回王家。
王康没有到大堂来,说自己是病了。
王笑让下人把王玄烨送到布木布泰的院子,又到杜康斋去探病。
王康死活不敢放他进门,隔着门道:“为父就是偶感风寒,怕过了病气给你,你去忙你的吧。”
“孩儿不怕病气。”王笑道:“爹还没把外贸商行的账薄给我。”
“等为父病好了,到衙门拿给你便是。”
“我查过了,账房说账薄被爹你带回家了。”
“咳咳咳……对了,有件事为父告诉你一声,为父已收了那个王玉为义女,免得她住在王家惹人非议。”
“爹你是疯了?”
“你怎么对你爹说话的?!咳咳……”
“爹你再不开门,我踹门进来了。”
“为父都病了,真见不得风……”
……
王笑想了想,转身向曾经住过的小院走去,走到院门边,他向守在院门的女护卫问道:“我爹这两天来过没有?”
“禀晋王,没有。但五小姐和沈姨娘来过几次。”
王笑点点头,走进院子,推门进屋。
最近他偶尔过来接送王玄烨也不过是在院门口,这是他上次与布木布泰干柴烈火了一次之后,时隔三月第一次走进来。
屋中,布木布泰半倚在躺椅上,正与王玄烨下棋玩,见了他来,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淡淡道:“你倒舍得过来了?”
“你让我爹收你为义女?”
布木布泰也不急着回答,招过苏茉儿,让她把王玄烨带出去玩。
王笑也不急,摸了摸儿子的头,随意找个地方坐下来,他对这屋子很熟悉。
布木布泰懒洋洋地道:“是你先让我大哥与你结拜的,我这么做不是遂了你的意?来,叫声姐姐听。”
她说着,眼中浮起一丝媚态。
王笑道:“你这样把大宝置于什么处境?”
“他至少也能成为王家的外孙,分王家一点家产,哦,对了,原来王家这么有钱。”
“果然,我爹都和你说了?”
“嗯,你给我点好处,我把他的秘密卖给你?”
“不值得,又不难查,我很容易查到。”
“好吧。”布木布泰道:“你爹一定想不到,我就这样转手把他卖了……
去年年初,你还在陕西之时,你麾下的水师都督贺琬与你爹商议,说是海外有野人,身如黑漆,布食诱捕卖与蕃商作奴,可得暴利,但怕你不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