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正好是零点过几分,又是跨年夜,附近根本没药店开门。
沈弋松开眉头,眼皮耷拉下,直勾勾看向她:“送你上医院,打一针就好了。”
“不用。”她喉头干涸,又强调了句,“真不用,新年第一天去医院,不吉利。”
沈弋:“......”连不吉利这种理由都拿的出来,他算是彻底没辙了。
怕他不信,姜予漾支棱着脑袋,平复着心情一本正经地说:“真的,我妈就是我元旦那天送她上的医院,检查出来是恶性肿瘤。”
他神色一怔,又将精力集中到前方的路段上。
两人在一起,姜予漾从没在他面前提过那些陈年旧事,对于她而言,这些都是在漫漫时间长河中治愈的伤疤。
母亲身体一直不大好,平时在家做做手工活儿,还能靠着绣旗袍维持生计。
可是元旦的前一夜,她突发性吐血,丝丝缕缕的血液染红了旗袍的布料。
姜予漾吓坏了,在寒冬里,少女顾不得冻手冻脚,联系认识的爷爷送母亲上医院检查。
去的是县城的医院,那一晚风很大,到零点时,她隐约看见了天空中盛放的烟花。
很美,又在寒风中只维持了一瞬,消逝的无影无踪。
反应回来时,少女脸上的泪痕凝结成蜿蜒的纹路,仿佛下一秒就会破碎。
想了想,沈弋将迈巴赫掉了个头,重新往泛海开。
她现在是真的烧糊涂了,眸子里蓄着点点泪珠,眼前光景重叠在一起,还有心思拒绝他的好意:“我不要......不要跟你回家。”
沈弋在前面的红灯路口停了车,耐心地哄着说:“乖,回家了就不难受了。”
姜予漾像是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安静下来,指节泛白的绞在一起。
因为发烧,头疼的近乎炸裂,她只能靠在车座假寐,听耳边呼啸而过的狂风。
迈巴赫在柏油路上平直行驶着,速度很快。
他怎么会舍得看她难受呢?
从来就不舍得。
到了楼下,她意识尚且不清明,掀开眼皮看了眼他近在咫尺的五官就将眼睫压下,默认还在从前,他在自己身边,所以不需要设防。
沈弋亲自给人打横抱起,放到了家里主卧的大床上。
他从没伺候过生病的人,只是想到了好多年前,他发烧时,小姑娘冰凉的双手,拿来搭在额头的毛巾......
现在,似乎是角色互换了。
他欠她的,都应该一一补偿回去。
壁灯昏黄,投下一层浅薄的光辉,她被温暖的光线包裹着,睡得很沉。
男人难得眉眼柔和,半蹲下身,给她褪下高跟鞋跟和半潮的外套,又让她夹好电子体温计,将厚实的被子扯过来盖牢。
这个家不住人,就丝毫生活气都没有。
沈弋去中岛台烧了一壶水,在烧水的过程中又洗了条未启封的干净毛巾,浸泡了足够的冷水,搭在她光洁的额头。
姜予漾秀气的眉毛拧着,两条胳膊不安分地伸了出来,压在被子上头。
他又事无巨细地将她的手塞了回去,跟看着幼儿园小朋友睡午觉似的。
五分钟一到,沈弋取出电子体温计,上面显示体温三十八度七,果然是高烧。
水壶的水烧开了,沈弋才发觉,身上被雨淋的衣物,皱皱巴巴的干了。
他向来不喜欢衣物的黏腻感,生活上也有轻微的洁癖,但居然就这么忙忘记了。
找了个玻璃杯,热腾腾的一杯水盈握在掌心。
“起来了。”沈弋将水递到她唇边,指腹轻轻碾过她手腕细腻的肌肤,“把药喝了再睡。”
嗓音里温柔与包容全给了她。
姜予漾摁了摁胀痛的太阳穴,唇瓣微启,缓了半晌,知道自己身在泛海的卧室,连被子都是熟悉的香味。
身上没什么力气,她懒洋洋地哼了两声。
这样的场景让姜予漾突然想到了一年前巴黎的那场雨,也是遇见沈弋之后,她淋了场大雨,发高烧躺在床上,自己爬起来找药。
她与他在一起的那一年,也像极了久病难愈的高烧不退。
退了烧,姜予漾才下定了离开他身边的决心。
可现在,她又发烧了。
沈弋将人扶起来,用自己的肩膀给她靠着,修长的指节掰开一颗药丸放在掌心,送到身前。
姿势像极了从后而来圈住的拥抱。
似乎是怕她烫着,他还往玻璃杯吹了一口气,沉声交待说:“慢点儿喝,烫。”
姜予漾从他怀里起身,怔怔地坐在床头,雪白的双足踩在冰凉的木制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