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赵郁面前躬身一拜:
“如此,便有劳舅舅为元祯悉心筹谋。”
赫元祯抬眸之间,帐外烈日余晖落入他双眸之中,如熊熊烈焰燃烧。
他仿佛已看见北境战场上的战火肆意蔓延,很快便会烧至东尧。
到那时,他所厌恶的,愤懑的一切,都将化为一片焦土。
巨鹿原上一片如血残阳,落在千里之外的琼州草原上,照耀着大片大片正在誓师的琼州将士们身上的铁甲上,却是遍野金光。
赫绍煊此时正骑在一匹高大的青马之上,他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张张青涩的面孔。
琼州这支实力不弱的兵马,是他来东尧亲手训练出的第一支边境守军。
这支军队里绝大多数都是附近三镇所出之子,与他一起抵御桀漠军,与他一起重建北境家园,是他绝处逢生之际生出的臂膀。
如今他要亲自将这条臂膀伸到北尧,用他们的血肉之躯抵挡蛮族的攻势。
他想到这儿,一把将腰间长剑凌空拔出,剑鸣直冲云霄。
即便不是所有人都听见他的声音,但草原上所有人都看见了他手中的长剑。
那剑锋所指之处,便是他们冲锋的方向。
忽然,赫绍煊一夹马肚,策马往来奔走与三军阵前,尽可能用最大的声音吼道:
“我东尧将士们!”
他一声令下,远处声浪此起彼伏,直如排山倒海一般汹涌而至,一时间震颤四野,使得任何人也闻声振奋:
“在!在!在!”
“如今八十万蛮族铁骑压境北尧,江山风雨飘摇,百万黎民正值危难存亡之际。我东尧男儿岂能坐视不理?此去既出三关之地,前途莫测,生死难料。然则,我要你等随我一同生死共担,勠力杀敌!”
他的话由万军将士们一传十十传百,一时间传遍四野。
三军上下闻言沸腾,竟齐声高呼:
“生死共担!勠力杀敌!”
楚禾形单影只地站在远处的王帐旁,远远地看着面前这一切。
望着那个在阵前来回奔走的身影,她忽然明白过来为何先帝选择的是他,而不是任何一位其他的皇子。
因为他生来就带着赫氏的风骨,生来就是出类拔萃的统帅。
只是她仍然忍不住想到前世的结局。
他登上那处至高无上的宝座,却也付出了最为惨痛的代价。
倘若此战他们胜了,便是万世之功。
可倘若此战他们败了,无论是败于蛮族之手,还是败于早已设下陷阱的同胞,都只会在这世上留下污名。
即便楚禾心中清楚得很,也不愿赫绍煊陷入这场注定有去无回的战争当中,可她却也无法真正阻止他。
因为每当她想起蛮族的铁骑践踏中原、踩碎同胞的脊梁时,她打从心底里也无法做到袖手旁观。
草原上忽然刮起一阵风,将楚禾的长发与身上的轻纱卷起,镌刻出一道纤细娇弱的身形。
立夏从她身后的帐中走出来,将一件青色的披风披在了她肩上,仔细地为她系好带子:
“娘娘,起风了,还是回去吧。”
楚禾摇了摇头:
“我不冷。立夏,蒹葭已经走了几日了?”
立夏仔细数了一遍日子道:
“娘娘,蒹葭已经去了四日,估计眼下已经到了玉阙山。等她见了玉衡贤士,将娘娘写的信飞鸽传书,估计过不了一日便会送达。”
楚禾闻言,稍稍松了一口气:
“父兄和泣云眼下就在巨鹿原,我生怕天子和赵郁会强令他们联军。眼下这样的境遇,我只求楚孟两家得以自保,便不求其他。”
正说着话,只见远处誓师完毕的三军纷纷整齐有序地撤离,而赫绍煊则骑着青马一路向她奔来。
楚禾转头向立夏道:
“立夏,你下去让人准备晚膳,记着不要有辛辣之物,也不要有冷食。”
“是。”
赫绍煊策马奔至她面前,从马背一跃而下,随手将缰绳扔给一旁的侍卫,走到楚禾面前去将她双手包在手掌之中,低头问:
“手这么冷还在外面?”
楚禾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只是风大而已,立夏已经给我披了件衣服。我让他们去准备晚膳了,还是以前的老样子,你若想吃什么别的,只管吩咐他们去做…”
赫绍煊眸中渐暖,将她揽入怀中走进王帐。
夜半时分,红烛摇曳,床榻凌乱。
楚禾汗津津地侧躺在床榻上,仰面依靠在赫绍煊怀中,正喘息着阖眸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