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时被安排地妥妥帖帖,受了母亲叮嘱后,跟着芙蕖上了轿子,准备往外归去。
“那小畜生爱跪就跪着,跟他那短命的生母一样,一天到晚惺惺作态给谁看。”出门的时候,殿内隐约传来皇后娇媚的语调,几分嘲讽。
听皇后这么一说,宋青时方才想起,三皇子岳停云还在殿外雪地里跪着。
她落水救人,原以为是岳停风掉入池里了,却没想到是岳停云。
岳停云……
宋青时脸色有些复杂。
岳停云生母身份很是卑贱,只是一个低等宫女,是皇帝醉酒后宠幸的,而且在生岳停云当日就难产而亡。
生母低贱,无依无靠,皇帝不喜欢他,后宫也无视他。
在宋青时的记忆里,这个皇子一直没什么存在感。
直到后来……
“小姐,你在想什么呢?”芙蕖的话打断了宋青时的思考。
宋青时回过神,她听见宋夫人与皇后声音越来越远,立刻撑着自己羸弱的身子,声音沙哑道:“扶我起身。”
“小姐,此刻已是子时了啊,您……”
“我去看看门口的三皇子殿下,你不用跟过来。”
宋青时知道,这个男人现在卑贱,但是以后,他会权倾朝野,会成为太子的有力对手。
单凭这一点,她就得和他事先打好关系。
或许以后他会成为她的助力。
她落水救他,刚好是个契机。
时已深冬,北风呼啸,午夜时分,凤仪宫硕大的庭院中只有两三个小太监围着暖炉心不在焉地打着寒颤。天正飘雪,地面上更是结了冰,宋青时裹着黑色的狐皮大氅尚且冻得直哆嗦,而岳停云,就这样独自一人跪在雪地里。
此刻的岳停云也不过是个少年,身上只着了一件不太厚实的棉衣,远远望去瘦瘦小小的。也不知他跪了多久,乱蓬蓬的黑发上沾满了的雪花,凝结成冰,一张小脸冻得紫红,嘴唇上也没了血色。
好歹是堂堂宣宁国三皇子,纵然已故的生母身份卑贱,岳停云的遭遇也太过悲凉了些。
宋青时眉头紧锁,没来由地生出一丝怜悯,悄无声息地朝岳停云走去。
也不知是否是在冷风中吹久了,岳停云的反应有些迟缓,直到宋青时走到他跟前,方才察觉有人过来。岳停云用冻红了的小手揉了揉眼睛,见是宋青时,漆黑的瞳孔闪出一丝清明,又恍然平静了下去。
“宋姐姐。”少年的嗓音尚带有几分稚嫩,唤着她的模样倒是挺真诚的:“停云有罪,停云不该失足落水,险些害了宋姐姐安危。”
宋青时前世和岳停云甚少接触,她满心满眼都是岳停风,当年她也知道岳停云跪在门外,但是却毫不在意。
现在只觉得心情复杂而酸苦。
她温和一笑:
“殿下不慎失足,臣女偶然遇见相助,您又何罪之有呢?如今平白无故跪在这雪地里,莫要冻坏了身子才是。”
“我……停云担心宋姐姐玉体,方来凤仪宫门口候着消息。”
“如殿下所见,臣女无恙。”宋青时边说边脱下身上那件披风,温柔地罩在岳停云肩上:“还请殿下莫要自责,早些回宫歇着,以免着了风寒。”
岳停云几乎是本能地瑟缩了一下,肩上的那件披风还带着宋青时身上的余温,冻僵的身子多了一丝难得的暖意。岳停云眼里有片刻失神,诧异地看着眼前宋青时。
这是他第二次得到来自这位贵女的暖意。
内阁首辅宋国忠之女宋青时,岳停云其实略知一二。她是他太子兄长的青梅竹马,平日里也随着皇后一党对他不理不睬,今儿怎么就突然转了性子?又是冒着冬寒刺骨下水救他,又是担心他跪坏身子特地出来劝他回去歇息……
岳停云垂下眼睛,低低地道:
“宋姐姐当真不怪罪我?”
少年低头的时候显得弱小又无助,长长的睫毛仿若黑色的小刷子低垂着,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宋青时只觉酸楚,岳停云怕是平日里被欺负惯了,即便是有人对他好,他也小心翼翼地防备着。
“自然当真。”宋青时拿出一块青玉色绣着梅花的方形手帕,打算替他拂去发间的积雪。
动作未停,一双大手从背后抚上宋青时的肩,惊得她踉跄两步,险些撞到跪着的岳停云。
“青时,下这么大的雪,你怎么出来了?”
深色金边蟒袍,黑发由金冠高高竖起,一双细长的眼睛情意缱绻,正饱含深意地对她笑着——
正是她曾一片真心相待,最后却让她生不如死的东宫太子,岳停风。
宋青时温柔的眼神一凝。
对于岳停风,她现如今恨不得后退三尺以避之,再次见到这个恶心虚伪的男人,她简直作呕!
但是宋青时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
岳停风是太子,哪怕她是首辅之女,那也只是臣。
她必须先和他虚与委蛇。
“臣女宋青时,见过太子殿下。”宋青时行了个礼。
岳停风一笑,他身后没有跟任何服侍的人,那些太监宫女都远远地站着,他上前一步搂住宋青时的肩:“夜里风大,青时怎得还要回复?不如同本宫回东宫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