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停风虎视眈眈,朝中之人不服者众多,想取他陇西王性命者也多如牛毛。可即便如此,岳停云仍是把最得力的副将许牧留在了辽东。
他不能让许牧回京。
三年了,他从未放许牧接近京城半步。
他害怕许牧一回京城,那场婚事便要成了,他自私地、病态地,阻拦着这一切,他不许宋青时嫁与许牧。
哪怕他心里也清楚,除非宋青时彻底死心,这二人完婚,总归是早晚的事儿。
可岳停云就是如此偏执,他像个得了失心疯的怪物一般,擅自将别人的亲事随意阻拦,一推再推。
可她呢?她宋青时呢?一别三年,她可有半点思念过他?
岳停云有些急躁,他想迅速问出个答案来。他有些粗暴地一把抓过宋青时的胳膊,他瞪着她,两只眼睛黑的发紫。
他声音沙哑:
“宋青时。”
她不说话。
岳停云望向她。
她在哭。
她居然哭了。
这是岳停云印象里,宋青时第一次在他面前落泪。
岳停云惊慌失措地收了手。
宋青时的情绪确乎是糟糕到了极点。
她一夜未眠,辗转反侧,精神状况本就糟糕。和曲璟言争锋相对了好几个回合,还被扇了巴掌,转而又得知父亲出事,更看见王益血肉模糊死在她面前……还有岳停云,熟悉又陌生的岳停云……宋青时又累又痛,心里还堵得慌,不自觉地便掉了眼泪。
方才岳停云抓她胳膊的时候,她其实尚未反应过来,此时他一收手,宋青时这才察觉出自己的失态。她赶忙用袖口拭去泪水,俯身道:
“臣女失态,还请陇西王殿下见谅。”
岳停云脸色一下子暗了,气不打一处来。
时隔三年,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竟是叫他陇西王,让他见谅?
一旁的贴身侍卫都察觉出陇西王大人状况极差,可宋青时却毫无自觉,边擦眼泪边与岳停云保持着恰当的距离。
岳停云终究还是不忍心斥责她一句重话。
特别是此刻的宋青时,分明是无比难过的,却仍不忘她作为大臣之女在王爷面前应有的礼义廉耻。她眼角微红,睫毛微湿,更让岳停云面红耳赤的是,宋青时刚在争斗中被曲璟言扯坏了轻纱做的衣袖,洁白的手臂露在外面,当真是十分的……仪态有失。
堂堂陇西王岳停云,竟别过头去,闹了个红脸。
“许展诗。”岳停云烦躁道:“去给宋姑娘寻一件披风来。”
许展诗不知何人得罪了陇西王,以为他尚在为太子妃的无理之举而震怒,只得老实听命,替宋青时寻了件藕粉色披肩。
难得重逢,万语千言,竟就这般不了了之。
那日岳停云终究没能和宋青时言语太多。一是宋阁老受了重伤,宋青时急需照料父亲,二是宋府人多口杂,宋青时与许牧的婚约尚未取消,他若是过多逾越,未免坏了宋青时的名声。
陇西王大人派了几个人去查古董花瓶一事,将满口胡言的店小二狗蛋一并下了大狱,替宋府收拾干净乱哄哄的大堂,回宫去了。
老皇帝昔日给他指的红枫殿还尚无旁人居住,岳停云有心回宫待上几日,也好探探宫里那些人的态度。他与岳停风不同,岳停云起码有皇后在背后撑腰,而他岳停云出身低贱且生母早逝,相比那些有高位嫔妃支撑着的皇子,他总是少了个助力。
岳停云离开宋府院落,那棵杏树仍亭亭立在角落,长势极好,只可惜此时非仲春时节,不见杏花如雪,只见黄杏一二。
宋青时一直目送着他,直到院门深掩。
杏花已落,先生归矣。
……
接连着一个月,宋青时未踏出宋府半步。
宋阁老年事已高,此番受惊又伤得很重,宋青时精通医理,自然得亲自照顾父亲,日夜守于榻前,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
岳停风的诡计败落,对外皆用的曲璟言在宋府的说辞,宣称手下王益与宋阁老有私人恩怨,辜负太子大人的一片信任,贸然带兵谋害有功之臣,罪不容诛,死不足惜。
说辞倒是滴水不漏,有无人相信便是另当别论了。
朝中众人皆是心机深重的老狐狸,宋阁老因何而伤,王益因何而死,朝臣们心中也能摸出个大概来。狡兔死、走狗烹,王益为岳停风呕心沥血卖命了数十年,却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恐怕岳停风其他的同党,也会感到脊背发凉,为自己的脑袋和前途担忧起来。
即便如此,依旧不见有人站出来当面揭穿岳停风,可见他势力滔天、独大一方。
可宋青时不会因此而退缩半步。
宋青时守在府中这几日,也不时思量着,该如何助岳停云一臂之力,彻底扳倒岳停风。
奈何思来想去,头都急大了,却依旧想不出一个万全的法子来。
岳停云虽兵权在握,但终究只是个普通王爷,而“太子”的储君名号却在岳停风头上。如今老皇帝病重,顺理成章摄政的便是岳停风,如若老皇帝不幸驾崩,继位的也理应是太子,总也轮不到陇西王。
除非老皇帝能突然恢复神识,改变成命,废了岳停风的太子之位。
可这难度简直堪比登天,宋青时叹了口气,心如死灰。
岳停云在深宫中反复试探,宋青时在府邸里劳心费神,二人便这样怀着同样的心思,直到八月十五中秋节。
秋风送爽,花好月圆,金桂飘香,中秋佳节一向是宣宁国人民最为期盼的节庆。月下饮酒,阖家团圆,宫内宫外皆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