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相眼见少女在他面前消失,意识到这是唐玉的把戏,抬脚便想踏入展区。
一道阴鸷沙哑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叁王子殿下,久违了。”
无相侧脸看过去。
那里不知何时站了一个背脊佝偻的老人,浑身用黑布包裹,只露出一双眼睛。针线缝合的痕迹从他眉心穿过,两只眼睛周边的皮肤颜色不同,像是由不同的人皮缝制而成的。
那老人解开了裹在身上的黑布,暴露出他丑陋崎岖的面容。
他的五官和皮肤并不贴合,像是裹了一层人皮在身上,头皮有几道弯弯曲曲的缝合痕迹,深一块浅一块,有的地方长了稀疏的毛发,有的地方则光秃一片。
像只被拔了毛燎得半熟的鸡,潦草丑陋极了。
老人干笑了两声,“老道这副丑陋模样,实在是污了您的眼睛。殿下兰芝玉树,也让老道好生嫉妒。”
无相认出了他,问:“你来是为什么事?”
“还能是什么事?上一次我们二人的约定还没完成,况且,因为您的迟到,我损失了一个弟子,这该怎么算?”
“云山,我并没有答应过你,要与你共同杀了他。”
云山道人瞬间沉下了脸,可仅仅过了两秒,他又扬起了笑容,肌肉扯着并不贴合的人皮形成诡异的褶皱。
“不,殿下,我们是一条船上的。刚才那位是长公主吧?您与她情投意合,可她的丈夫横在中间,您想必也想尽快除掉他,老道正好可以助您一臂之力。”云山指了指纸门后黑洞洞的展区,“只是这里头有地狱之物,老道进不去,还希望您拂照一二。”
云山话头一转,“而且,这段时日,老道虽被迦桑害得好苦,但也并未闲着,用了些手段,听来一个消息,您定然感兴趣。”
无相目光转向了他,“既然如此,道长便和我一路吧。”
无相踏入展区的一瞬间,便敏锐地察觉到黑暗中有无数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带着无尽的恶意和怨毒,仿佛要将他吞噬殆尽,可偏偏又忌惮他出手,只能躲在暗处窥伺。
云山跟在无相身后,浑浊的眼珠打量着周围。无相没有主动提问,他也没有主动开口。
他的目光一寸寸地扫过这片展区。那些来自地狱的生物已经聚集在此处,那强大而恐怖的气息,令他颤栗的同时,心中又泛起了强烈的兴奋。
地狱的力量啊…….
这些地狱的怪物,实在是令他嫉妒,但凡他拥有一点点地狱的力量,也不至于披着从殡仪馆里偷来的人皮见不得人。况且,若不是迦桑灭了他满门的弟子,让他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又因重伤错过了地狱之门打开的日子…..
云山越想越怒,面皮紧紧绷着,眼珠子一转,发现无相竟然在看他,目光冷冷的,让他心中惊了一瞬。
怎么一阵子没见着这和尚,他面上倒还是玉面清风,可那眼神却比从前更叫他胆寒?
“道长不是有消息要说?”无相问。
闻言,云山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张口还是嘶哑难听的声音,“我有一道友,精通命理之数,我便请他看看如何去破迦桑的命格,您猜怎么着?”
他知道无相不会回他,便只是顿了顿,主动说了下去:“我那道友捏算片刻,嘴里开始胡言乱语,一会儿癫狂大笑,一会儿呜咽大哭,最后竟忽然双眼瞪向地面,眼里流出黑色的岩浆来!”
云山说罢,兀自笑了起来,“黑色的岩浆是地狱的东西,您说,我这朋友明明算的是迦桑的命格,怎么算到地狱身上了?”
迦桑与地狱有超乎寻常的关联,是云山听闻迦桑死后地狱门开,从而揣测出的结论。他当时找上了自己一位的同门师弟,逼他算一卦,却没想到这学艺不精的东西竟然就这么死了。
这件事,云山谁都没有说,此时说出来,不过是要吊着无相,让他能想办法对付迦桑,自己从中捞得一笔罢了。
无相听完,并无任何意外或是好奇,只是看着他片刻,没有说话。
云山心下开始犹疑,便又听无相问,“你何处得来迦桑的命格之数?”
他眯起眼睛,“这就与您无关了吧。况且,我曾在冲州王宫侍奉过他,知道他命格有何奇怪。”
“迦桑那种人,不会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的命格。”无相声音淡淡,“夫妻命理相连,你是用我姐姐的命格算出来的。”
这不是个疑问的语气——无相对此相当笃定。
云山的神情僵硬一秒,随后丑脸上又挤出了一个笑容,“老道顺带算了一下长公主的命格,她可是度厄的大善人啊!”
“她的命格,是迦桑给你的。”
“……”
无相垂眼,目光扫过佝偻老头,忽然轻笑一声,“道长,这样清爽的季节,缘何冷得发抖?”
云山想逃,却被一串佛珠勒住了脖颈。
“迦桑一手主导的那场祭祀失败,你作为御前侍奉的道士,为了迎合他,便编造了利用我姐姐杀我可打开地狱之门的谎言,为了更完美地捏造这场骗局,你便从迦桑处要了我们姐弟二人的命格之数,装模作样的定了时辰地点。后来我姐姐自杀了,迦桑一怒之下,才屠了你满门。”
无相缓缓说着,每吐出一个字,云山脸色便多一分惊恐。
“我猜得对不对,云山道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