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熹还说,这小丫头自小缺乏社会约束,心有残缺,但终归是块璞玉,希望米提司能给她指一条明路。
林歇的子嗣,哪轮到自己一个退居幕后的老头子操心,米提司得体的拒绝了。
然而方熹不死心,又发了一封信。
他说,认识的人里面,只有米提司能帮她了,这小丫头毕竟是黥徒。林歇的一生已经如此艰难,难道还要让他的孩子走上绝路么。
米提司犹豫许久,那一天也是如今日一般不眠不休,咖啡一杯又一杯的灌。最后他删掉了那封信,没回复。
他的态度无声又坚决,方熹果然不再来信了。
林瑰夏自身上掏出一枚机甲微缩装置,放在米提司身旁的桌上。
“有个家伙托我来,替他还一样东西。”祁曜的神情平淡,好似手上的装置只是个不起眼的小玩意儿一般。
“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吧?”
“知道。”祁曜眼也不眨地迎着米提司的审视目光,“那个人说他已经取了名字,焚炀永劫,您不喜欢,就直接抹了吧。”
好一个焚炀永劫。
米提司胸口一闷,险些喘不上气来。叶沉致这混球小子,当年就没少气他,这么些年了,居然变本加厉。
“他人呢,不敢来见我?”
“死了。”
米提司下意识“哦”了一声,然后猛然意识到什么,下意识追问,“怎么死的?”
祁曜的脸上似笑非笑,是绝不该在“林瑰夏”脸上出现的讥诮凉薄,若是正常情况下的米提司,不会错过如此明显的神情,但老人现在方寸尽失,哪怕看上去仍是一派平静,但他的手指在抖。
“他的日子过得实在不怎么样,一个手不能提的废人,空有美貌和矜傲,却连自保都做不到,得罪了瑕砾洲的实权人物,被放逐到最污秽肮脏的地方,只能靠出卖身体换得庇佑,但凡有那几个钱,无论男女都可以嫖上他一整宿,不过我看他还挺乐在其中的,毕竟他的……他们说他活儿不错——”
“别再说了!”米提司忽然打断她,这是他头一次如此失态,昏暗的会客室内,老人僵硬苍白的脸同鬼魂没什么区别。
“……他自杀了,我念他可怜,给他收了尸,他死前不忍心把机甲留在瑕砾洲那种地方,托我把它带来。”
“你跟叶沉致究竟是什么关系?”
祁曜内心深处的恶魔蠢蠢欲动,她突然很想回答说我把他睡了,再来欣赏一下老爷子错愕失措的表情。说起来,那位还勉强算她父亲的师弟。
但现实里,祁曜只是诧异地抬眼,眉宇间的神色恬淡无害,“哦?他不叫霍荧么?”
她的神色再自然不过,目光恋恋不舍自那被放在桌上的机甲微缩装置上扫过,有如小孩子贪恋着糖果。
“我就是来送机甲的,机甲送到,我就要走了……”
祁曜这样说着,话音忽然顿了顿,然后她想到什么地,有些不好意思地抬眼看着米提司,“其实还有一件事想问您,是关于我母亲的。”
“你,母亲?”米提司惊异了一下。
“嗯。”祁曜神情坦然地点点头,微蓝的眸色尤显眼神澄澈,当她这样认真地看着一个人时,很容易让人生出信任来。好似这玲珑剔透的少女,问出的只是内心最深处的困惑。
任谁也想不到,这问题是晷就在方才临时抛给她来问的。
“哥哥好像提到过我的母亲,但他一直不肯告诉我她是谁。他们都说我长得不像父亲,而更像母亲,您既然见过我母亲,肯定能确认这一点吧。”
米提司怔怔看着她,好似第一次把她的模样认真瞧仔细了一样,“你……”
他忽然闭上眼,藏起眼底的摇曳不定,一字一顿道,“我还是头一次听说,黥徒还有母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