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杀了”那两个字,谢郁离不自觉地反驳:“不用担心,他们不敢。”
“不是不敢,而是不能。”白栀说出自己的推测,又把连日来的观察与之结合来得出结论,“除了那日,他们并没有再打劫别的车队,而且也无劫持的人员进来,甚至连哭声都没有,像是专门抓了我们两人。”
经她提醒,谢郁离也发现了一丝异常,“这里的地形并不像山匪藏匿之地,山顶虽高,但山路平坦,阳穿云雾。”
“我们的共同点是什么?”白栀问。
“谢暮白。”谢郁离简短地回答了三个字。
想到先前担忧的事情,白栀此时翘起嘴角,有些欣慰。
“看来他们还活着。”因为把她关起来的这些人需要别人通风报信。
“打劫为假,人质为真。”谢郁离沉声。
天边月牙光华淡如不见,趁夜色昏暗之际,两人破坏门锁逃出山顶,白栀的快马在乌垒城饲养许久早已认主,她拍拍马匹的头颅,马儿乖巧地没有嘶鸣,白栀在马上伸出手,谢郁离犹豫片刻,一同与她上马远行。
一刻钟后,山顶亮起火光,一行人举起火把骑马下山,山路火光蔓延。
关外快马可以日行千里,“劫匪”看出此乃难得一见的宝马,索性把它养在马厩,每日精细饲料伺候,此时倒是便宜了白栀,快马飞快地把所有人甩在身后,没有火把追踪,他们的身影隐入深林。
霜寒露重,层林白茫茫的一片,为了躲避追捕来不及辨认周遭路线,待得发觉已经围绕一颗参天大树转了三圈,宝马已经精疲力尽,只好停下休息。
恐火光乍现泄露踪迹,故而没有生火,秋风寒凉,白栀不由自主地打哆嗦。
谢郁离见状,除却外衣披在白栀身上,猝不及防有人靠近,白栀几乎是下意识地退开,还没盖上肩头的衣服瞬时落下。
两个人都愣在原地,静默几瞬后,白栀捡起掉落的外衣,拍去灰尘还给谢郁离。
“我不冷。”
“何必撒谎。”谢郁离淡然一笑。
白栀默言。
谢郁离又把外衣送了过来劝解,“孤男寡女共处一夜,就算你刻意保持距离,外界只要知道了照样不分青红皂白地恶意揣测。”
坐在树根下,白栀靠着大树与谢郁离一人坐了一个方向,她笑着摇头,“我不担心这个。”
意想之中的回答,谢郁离又换了个问题:“那他呢?”
就算谢郁离不说,白栀猜到了他说谁,油然散发出信任感,“对他来说,我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就算历经千辛万苦我也会回到他身边。”
“他一向没有安全感。”谢郁离突如其来道了一句。
“我知道。”白栀跟着点头,情不自禁一笑,“就是这样自己的安全感不足的人,偏偏给足了我安全感。”
白栀抬头,弯月一弦乌云笼罩,星光黯淡,明明没有什么好看的,她却看的津津有味,心中有感而发。
“人的一生就如同经商,一边支付报酬,一边获得收益。他就像被劫匪掳掠财物的落难商人,所有人都以为他吝啬小气,可一旦遇到什么事情,总是他最先付出不顾代价,不明真相的旁人批他冷酷无情,可只有被他在乎的人明白,谢暮白已经把自己的热情与执着都投资在他们身上,不论输赢。”
一幕幕回忆上心头,谢暮白做局让白栀与自己交换身份,他早就知道白氏这趟混水深不可测,并不像口中所说是为了补偿白栀做奴婢的辛苦。假如没有齐榭出现,谢暮白的计划完美进行,她还在侯府当着二姑娘,那么他将会以白氏子弟的身份接近白榆,独自一人面对豺狼虎豹。
还有一点,谢暮白肯定是想在边境找到白夫人下落的,为此可以舍下京中繁华选择外任。
“就算月暗星稀,它们依然在夜晚散发光芒,望不到不代表不存在。若是黑夜真的无光,应当漆黑一片伸不见指。我能看到老树垂下的枝叶,自己的手指,还有天上的星星。”
不知何时,星星冲破层云,星光洒在细碎的秋叶,树叶离开树枝落在白栀的衣裙,裙角亦染上微光。
谢郁离侧身,看得到白栀淡淡的轮廓,树叶细细密密落在她身边,白栀以树根为枕,树叶安静地为她作一床被褥。
凝视着她安静的睡颜,谢郁离有些失神,他轻声对闭目的人说藏在心里的想法。
“我从不曾把你当成二妹。”
为你赶走居心叵测的追求者不是怜惜幼妹,与你结盟不是为了三叔的人脉关系。
他看穿了侯府真假千金根本就是谢暮白的一场局,明明没有身份阻碍,可想要的开场已经有他人上演,谢郁离很想告诉白栀,只要她再往前看看,那些情感不是亲情,谢暮白没有替她做到的,他替她做到了。
落叶如飞花,纷纷扬扬,谢郁离坐回原地,双目闭合,只剩听觉感受到上方有轻飘飘的东西飘洒,恍恍惚惚之中,他听到了雪子洒落的声音。
置身于亭台之上,谢郁离见天地一片洁白不见其他颜色,随口让贴身的人采来梅花。不出一会,假山之下出现了一个小姑娘,那位小姑娘垫脚,认认真真地收集梅上雪花,又连跳几步想要攀折一簇开得极别致的梅花,居然大胆地爬到假山之上,随着她脚下一滑,谢郁离也微抬手想要帮她一把,后知后觉自己是在亭台。
一旁侍候的疏影有些讶异,“公子笑什么?”
谢郁离笑道:“梅花快到了,替你跑腿的姑娘怕是打湿了衣裳,去接一接吧。”
长风带来细雪,亦带来一个手执花枝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