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定委屈道:“陈则铭。”
陈则铭淡道:“陛下何事。”
萧定拿出死皮赖脸的本事,“我的手好冷”,说着伸出手,张开露出掌心。
他这说的是实话,寝殿里炭火都撤了,他进屋的时候都没脱披风可还是觉得冷。
陈则铭低头看了一眼,萧定的手因养尊处优,骨肉匀称,只在指腹留下写字磨出的薄茧,确实是泛起青白的颜色。
他本想叫下人去烧个暖手炉,萧定却轻咳了几声,弯下腰背,一副很病弱的样子。
于是陈则铭不忍心了,只好伸手握住了他,他掌心发烫,像块碳火一样驱散了冰冷刺骨的寒冷。
萧定得偿所愿,他想,看来陈则铭还是在乎我的,顺便得寸进尺地与他十指交缠,紧紧地握住。
陈则铭是他治病的药,生命的光,欲望的源泉,毕生的所求。
“陈则铭,你想不想出去做官?”萧定本想多和他呆些日子,可是他知道陈则铭被他困在这一室之内并不开心。
陈则铭眼睛亮了亮,又怀疑又精细,“臣想,陛下。”
“过几日,等都安排好了,你还是做殿前司都指挥使。”萧定笑了,他知道他没想错。
“真的?”陈则铭顾不上礼节,直视萧定的眼睛,想看看这究竟是谎言还是事实,下一秒,他意识到不合礼数,垂下眼帘,“臣谢陛下隆恩。”
他从来没有想到,萧定肯放他出去,肯让他继续做官,他本以为自己这辈子栽在萧定手里,就等着在冷宫等死。
这确实是好运,他感激萧定,如此的慷慨大方、不计前嫌。
萧定看着他笑着,眼睛也笑得弯弯的,黑漆漆水汪汪,里面可能藏着小星星,恍惚间好像看到少年时提枪纵马、意气风发的陈则铭。
只要他高兴就好,他好久没见他这样笑过了。他不知自己这样盯着他看了多久,如果可以,看一辈子也嫌短。
陈则铭不安的想抽开被紧紧扣住的手,萧定回过神来,手上松了劲。老谋深算道:“朕也是有要求的。”
陈则铭收敛了情绪,“陛下请讲。”
“第一,每日忙完职务,要回这里陪朕,不准你出宫住。”
“第二,在朝上要安分,别想着回边关,朕告诉你绝无可能。”
萧定并没有很过分,陈则铭仔细想了想,四舍五入等于没有要求一样。
他痛快答应,然后令下人拿来纸笔。
在萧定的书案前,铺开纸墨,他仔细回想了一番,然后动笔,写成之后又检查一遍,确定没有遗漏,呈给了萧定。
萧定打眼一看,“血壁虎、灵赤子······”,满目尽是药材,他的脸色阴沉下来,问道:“这是什么?”
陈则铭坦诚道:“这是臣当年给陛下下的毒的解药,当年虽然给过陛下一剂解药,不过是匆忙研制,药效似乎并不好。那老大夫这些年精心钻研,经过实验,效果······”
他还没说完,萧定低声吼道:“陈则铭,你当朕是什么,你非要和朕分得这么清楚吗?”
他情绪失控,眼角都红了,他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陈则铭非要通过这种方式,一步步远离他,他只是想对他好一点,他为什么就不能接受呢?连用来保命的最后一点筹码都押上,来拒绝他、远离他、推开他。
“陛下?”
萧定猛然起身,颤抖着把那张写满药材的纸压到隐隐冒着火星的熏香上,纸页上起了明火,他也不在意会被烫到,幼稚的拿起来,在陈则铭眼前晃了晃,扔到瓷盏里的时候,火舌摇曳着,一瞬间没了声息,只留下绵软的灰烬。
他用那只被烫伤的手,抚摸陈则铭的脖颈,钳住对方的下颌,迫切激动地交换了一个吻。他一遍遍告诉自己,是陈则铭,他还在这,他还活着,他没有走。
心里却愈加不安,柔软的唇舌交缠,尚且还觉得不够,他想撕开对方的衣服,狠狠地占有他,只有这样才能确定,这一切不是即将消失的梦境。
突然间,他想到,陈则铭身上还有伤,他不能这样做,他不能伤害他,然后他清醒了。
他结束了这个亲吻,然后轻轻啄了啄对方的眼角,陈则铭有些被他吓到了,眼睛里满是感到要被再次伤害的不信任。
他依旧捏着对方的下巴,红着眼睛,哑着嗓子,“朕不准你这样,你永远都别想把欠朕的东西还清好一走了之,永远都不可能,你欠朕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我给你的不准说不要,你也别想着走,你若是敢离开朕一步,先杀了路从云、再废了太子,把你的腿打断,锁在这座宫里。”
萧定害怕,他记得上次陈则铭离开的时候,还给了他那枚玉佩、还给了他解毒的解药,还给了他天朝的安定,然后,陈则铭孑然一身地抛下了他死去了,永永远远地抛弃了他。
失而复得,所以更害怕失去。
他从没有像这一刻一样明白,原来他也是如此的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