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谏二话不说便抱着阿芙钻了进去,留下一句话:“且再等会儿,霜眉还未出来。”
这灰蓬马车外看不起眼,进来才知内里大有乾坤,里头铺着厚重的绒毯,四角都摆着冰盆,冰盆上方是一把椭圆的扇子,也不知是何用处。
袁老太医端坐在车座上,包头的药童站在一侧,旁边的矮几上摆着他的医药箱子,纵使满脸的白胡子,也挡不住溢于言表的担心,见沈云谏将阿芙送了进来,才松了一口气:“出来便好,出来便好。”
虽说是早有心理准备,但乍然被袁老太医瞧见自己被沈云谏搂在怀里,阿芙玉白的脸颊顿时红了,声音细如蚊蝇的跟袁老太医请安:“阿芙见过老太医。”
沈云谏将阿芙安置在最里的躺椅上,转身对袁老太医说:“她受了好一番罪,我再晚一步她险些便要被连翘那毒女子给缢死了,您瞧瞧她身子可有什么不妥。”
袁老太医应了一声,正要给阿芙号脉,却见沈云谏跟个木头似的杵在马车里一动不动,面露不善:“男女授受不亲,臭小子外头等着去。”
沈云谏心有不愿,却看阿芙脸红得快烧起来了,才挑开帘子往外头去,跳下马车后还在外头喊道:“有什么不舒坦你只管跟他说。”
“臭小子!”袁老太医愤愤的唾了一声,转头又见阿芙挣扎着要起来给他见礼,忙按着她的手连声说了好几句‘不必多礼’,才伸手探上她纤细的手腕,凝神细辨。
过了好一会儿又伸手拨开阿芙的衣领,方才还是嫣红的一圈勒痕,这会儿已经变成了浅浅的淤紫,衬着阿芙白嫩的肤色煞是吓人。
许久,袁老太医才收回手,蹙眉说道:“想来大姑娘应当没用过宫里的污糟东西,脉象并无异样,还颇为平稳,瞧着也无甚大碍,老夫替你开些镇定安神的方子吧,只这脖子上的淤青怕是要留些时候,活血化瘀的药方子我也一并开了。”
阿芙微微一笑,道:“多谢沈都统及袁老太医救命之恩,小女子没齿难忘。”
袁老太医长叹了一声,药童在一旁的矮几上研墨铺纸,随手接过药童递来的狼毫笔:“若不是因着子谏,你也不会遭这无妄之灾,老夫有个不情之请,望姑娘能答应。”
“老太医请讲,”阿芙接过药童递过来的茶水饮了一口。
袁老太医将笔置在宣纸上,浓重的墨晕染了一连片,抬眼望着阿芙,黝黑的瞳仁里满是祈求,说道:“老夫知晓姑娘是极聪明的,这回娘娘算计了你,你若是寻了机会定然要报复回去的,老夫替她向你赔个不是,请姑娘看在上回老夫帮过你的份上,今日这事便不与娘娘计较了,可好?”
阿芙面色不变,将手里的茶碗放回矮几上,抬眼冲着袁老太医笑:“老太医您也是知晓的,阿芙向来心胸狭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十倍奉还,在阿芙眼里,您虽是皇后娘娘的父亲,但同皇后娘娘却是两个人,您数次帮我,阿芙都记在心里,但不代表阿芙会因着您的恩情,原谅要害我性命之人。”
袁老太医面露痛色,屏息了好半响也不见阿芙有别的动静,索性撑着几子起身,一撩衣袍双膝下弯,竟是要给阿芙下跪。
幸而阿芙离得近,眼疾手快的搀住袁老太医的双臂,踢了一旁的杌子垫在他腿下,忙说道:“老太医使不得!”
袁老太医佝偻着脊背,被阿芙强摁着坐回原位上,斑白须发微微颤抖,双眼里满是泪:“姑娘,你能体谅一个做父亲的心吧,娘娘这些年过得并不好,说来说去都是老夫没用,帮不了她,若不是我们牵绊了她,她也不至于如此,你,你便原谅她吧。”
“阿芙自问同娘无冤无仇,她为何如此怨我?”阿芙一直想不明白此事,今日进宫前虽已经有所防备,可临近袁皇后发难却有些猝不及防,若说百分百确定今日进宫会有去无回,阿芙定然会寻法子推了的。
一旦进了宫,便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袁老太医将窗门的帘子挑开,沈云谏高大的身形映入眼帘,正站在一旁同白元说着什么,指了指沈云谏对阿芙说:“子谏欢喜你,有些事情本不该你知道,可你总归是要嫁进沈家的,等你何时入了沈家的门,自然会知晓的,但你若是当真要嫁与子谏,还是莫要与娘娘对上才好,老夫虽有私心,可子谏也是我外孙,不久之后你便是我的外孙媳妇,听老夫一句不会有什么坏处的。”
话音刚落,沈云谏恰好转过头来,正对上了阿芙温润的眼,冷峻的眉眼刹那间如寒冰融兑,染上了笑意,朗声问道:“可还好?”
阿芙偏头从窗门里看他,闻言也跟着粲然一笑,轻轻摇了摇头,心里却有几分怪异:子谏的眉眼同袁皇后生得倒是相像。
见阿芙不再说话,袁老太医便重新执笔写药方子,顿了顿又说:“她在宫里摸爬滚打,袁家世代从医两袖清风,要权没权要钱没钱,帮不了她什么,全靠她自个儿,她也从不回家,除了偶尔去一趟沈家。”
“皇后娘娘定然也是想念你们的,”阿芙头昏得很,气力也费了许多,靠在躺椅上昏昏欲睡,没多久外头便传来动静。
霜眉提着包袱从宫门跑出来,瞧见站在马车前的沈云谏脸色便有些不好看,胡乱行了个礼,问道:“我家姑娘可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