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情蜜意的氛围突然之间冷凝下来,沈云谏察觉到一丝微妙的不对劲,却不知是何处不对,不等他琢磨清楚,阿芙已抬手轻推他,面上红晕尽退,从方才的震惊中寻回了混乱的思绪,说道:“我同她不一样,沈都统方才所说的话,我当作不曾听闻过,还请沈都统三思。”
说罢也不等沈云谏反应,便径直推开他坐回躺椅上,面容再冷静不过,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傻子都知道是自己说错话了,沈云谏有些慌乱,一把抓住阿芙的手,说:“我所求不过一个你而已,何须三思?”
阿芙斜靠在躺椅上,一手托着腮帮子,看着沈云谏笑:“若是从前的阿芙在我面前,定会被我掐死而后快的,我同她是两个人,你心心念念的姑娘,不是我这般杀人不眨眼的,你应当不知道的,我本意是要杀了连翘,不过是刺歪罢了。”
竟是吃自己的醋了,沈云谏有些忍俊不禁,又伸手将她拉过来,锢着她的手抱在怀里哄:“你是何模样我能不知晓吗?不论是心狠手辣,还是贞静贤淑,你还是你,我曾怨恨自己护不好你,眼睁睁看着你毁于权力倾轧,如今倒好了,不论你是要江山帝位,还是要颠覆这世家大族,且放手去做吧,有我护你安全无虞。”
沈云谏的嗓音有些低沉,清朗如玉中带着做不得假的情意,字字句句重逾千斤,在阿芙才平静下来的心湖里激荡起惊涛骇浪,望着他坚毅的眉眼久久说不出话来。
倒是沈云谏笑了,摸了摸她冰凉的手,将其团在自己炽热的掌心里暖和着,一面说:“我知要你全信我尚且不大可能,可你也知日久见人心,我心头上的一点存着你,是以整颗心才是红色的,答应我吧,阿芙可愿嫁我?”
头一回被这般热烈的表达情感,阿芙有些慌乱,下意识将手指扭得死紧,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不知说些什么好。
见她一时不知作何答复,沈云谏也不催她,反而捡起一旁攒盒里的砂糖橘,剥去外壳,又细心的摘去果肉上的白丝,才喂到阿芙嘴边:“方才我外祖可有同你说些不大好的话?”
阿芙不大习惯这般亲昵的举动,要伸手自己去拿,偏生沈云谏不让,赌气偏头不去吃,又被他追着送到嘴边上,无奈只得张口就着他的手,将那一瓣果肉吃进口里,含糊不清的说道:“你如何知道的?”
软滑的舌无意间划过沈云谏粗劣的指尖,触电一般酥酥麻麻的感觉,自指尖直击心头,整个心房跟着颤啊颤,往下传达去了某个不可名状的位置,沈云谏有些坐立难安,想将阿芙放入一旁坐着,又舍不得,好似是逗着阿芙玩儿,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为了避免事情一发不可收拾,沈云谏索性将果肉放在自己掌心,让阿芙自己拿着吃,听她又问了句话,才清了清嗓子,答道:“此事因皇后娘娘起,我外祖自觉对娘娘是有些亏欠的,会说些不大中听的话,也是在所难免。”
阿芙捻了捻指尖,这砂糖橘倒是甜丝丝的,又说:“无甚大碍,就是有些话我不大听得明白,”便将袁老太医的话原原本本的同沈云谏复述了一遍,而后才偏着头问他:“若是为你我便不能同娘娘计较了?”
沈云谏闻言便蹙着眉,好半响才说:“外祖不愿这会儿便同你说,并非是觉得你不是自己人信不过,而是此事牵连甚广,稍有不慎,沈、袁两家必定会牵连九族,水流成河,甚至有可能会搭上整个卫国公府。”
阿芙的眼瞳剧烈收缩,望着他满脸疑惑,倒是沈云谏却是再轻松不过的模样,学着阿芙歪头看她:“你可要听?”
大男人卖个萌竟萌得阿芙满脸血,捂着脸担心自己流出鼻血来,瓮声瓮气的说:“你都同我表了这么许多回真心,我若是不听,岂不是没良心?”
其实沈云谏不知道,便是他只一心一意爱慕着从前的阿芙,如今的阿芙再心有不甘,仍旧是会坚定不移的跟随他,做他的刀也好,贤内助也好,跟着他便好。
这模样逗得沈云谏心花怒放,令他心头的压抑散了不少,将下巴抵在阿芙的额上,深如寒潭的眼眸染上了茫然,唇齿开合,将尘封多年的秘密娓娓道来:“娘娘是我的母亲,你记得云烈云将军吗,他是我的父亲。”
阿芙终于知道,为何总觉得沈云谏同袁皇后,生得那般相像,原先还以为是外甥像舅的缘故,不曾多想,谁知道里头竟包含了这么大的缘由。
有些吃惊的倒吸一口凉气,险些惊呼出声,阿芙眼疾手快的捂住自己的嘴,可藏不住的不可置信便从眼睛里跑出来了,纤长的睫毛轻眨,满眼具是震惊。
“云将军出生贫寒,却极其善战,十三岁夺得前朝武状元之名,任从八品昭武校尉,次年柔然来犯,前辅国大将军陈商调兵失误,令朝廷二十万铁骑藏身边疆,陈商也被柔然所擒,云将军率两万精兵大败柔然,举国欢庆,而后获封正五品定远将军,云将军在任期间战无不胜,从无败绩,二十年前早已经是怀化大将军的云将军,却犯了与陈商将军同样的错,边城失守柔然坑杀边城百姓十万余人,云将军不愿被柔然所擒,一人一骑单枪匹马独对柔然大军,死于,万箭穿心,传闻其尸首被柔然铁骑百般践踏,尸骨无存。”
沈云谏安静的听她说,神情平静:“差不多是这样,”阿芙却还有些疑惑:“可世人从不曾听闻云将军娶妻的消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眼睛一亮,望着沈云谏又说:“娘娘是二十年前进宫的,莫不是……”在宫里珠胎暗结?
沈云谏听她这欲言又止的意思便有些好笑,轻柔的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带着宠溺的笑转瞬即逝:“收起你脑瓜子里头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阿芙摸着额心喊疼,其实沈云谏并不曾使多大劲,她就是看不得他这心灰意冷的表情,装个傻儿,想让他多笑笑。
沈云谏哪里看不出她的小心思,笑着摸摸她被敲红了的位置,又是一通哄,而后才说:“若说云将军家境贫寒倒也算不上,他是前朝护国大将军的遗孤,他小时被我外祖收养,前朝气数已尽,护国大将军上下也不是死于临朝皇室之手,自然无甚怨怼,他在袁家长大,与娘娘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外祖也有心收他做赘婿,倾尽全力培养他,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当真是百年难遇的奇才。”
“有些事你可能不大清楚,自他当上怀化大将军后,便有许多关于他身世的流言蜚语,喧嚣之上,今上不比先帝宽宏,却是心胸狭窄之辈,当时已经是怀化大将军的云将军自然不再适合入赘,两家便把婚事悄无声息的办了,在建明帝那也是过了明路的,世人皆知云将军已有妻室,却不知是何人罢了,可惜,那个昏君!”
沈云谏低沉的嗓音带着杀意,阿芙顾不得害羞,搂着他的脖子钻进他怀里,颤着嗓音说:“你别这样,我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