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份的柏林气温不高,持续几天在零度上下浮动。冬天的影子还未完全褪去,春天就已经踩着巧克力的香气到来了。为了照顾少女们甜蜜的恋情,校方将开学日定在了情人节的后一天。在这个每寸空气都漂浮着柠檬气味的特殊节日里,白蓁蓁正面临着人生中的一个重大难题。
——她手上没剩多少钱,是交给学校当这最后半年的学费还是交给诺依曼夫人当这最后一年的寄宿费?
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学费较高,交完手上一点零头都不剩还没地方住;寄宿费较低,交完她就没书读,连高中学历都拿不到。一个没有学历也没有背景的外籍人士,想在德国找一份养活自己的工作比登天还难。
要不……回国?凭着她垃圾四六级的英语和绝对熟练的德语,在国内找到一个翻译工作确实不难。然而这个看似最佳的念头刚一冒尖就被白蓁蓁在脑海中无情掐灭。
如果说她待在欧洲战场的生还几率有百分之五十,那么待在远东战场就只会剩下可怜的百分之十。要想达到这可怜的百分之十,她必须要付出百倍甚至千倍的努力,还要同时兼具运气爆表通晓古今的无上本领,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和淋漓的鲜血,于万千敌军阵前面不改色地翩然路过。
这太难了,她不想英年早逝。
得先弄点钱把学费和寄宿费一起交了。
白蓁蓁想到的第一个办法是变卖首饰。她的首饰不多,大部分是诺依曼夫人送的,小部分是弗朗茨买的,都不是她自己的,她不好意思卖;从家里带过来的大多都是玉镯项圈一类的大件儿,德国人不玩玉也不玩翡翠,市场价不好预估,还很容易人财两空。她想到的是第二个办法是赚钱。可现在距离开学只剩下不到一天,她还是个未成年,签不了劳务合同私自打工涉嫌犯法,人家根本不会收,第二个办法继续pass。第三个办法是借钱。若是还有的选,白蓁蓁一定不会采用这个办法。她向来只负责借钱给别人,向别人借钱倒是命里头一遭,多么新奇的一趟体验啊,她这一辈子都忘不了。
她翻出上回在沈寄棠那里随手记下的一串号码,在诺依曼家的客厅里找到了一台电话。这个年代德国的家用电话是老式的脉冲拨号,数字转到几就是几个脉冲。白蓁蓁见过很多次,但是一次都没用过,查了半天说明书,捣鼓了一个上午才搞明白怎么拨号。
沈寄棠丝毫不介怀她打电话来的目的是借钱,就是非得让她说出个缘由来,不合理不充分一分都不借。当白蓁蓁一五一十地给她说完,电话那头的沈寄棠却没了下文,白蓁蓁逐渐开始担忧对方是不是已经挂了,接着就听见——
“不用还了!”
沈寄棠一反抠门常态,异常豪迈地丢下这句话以后当场挂断。白蓁蓁一脸茫然地握着听筒,不知所以。
“我这算是……成功借到钱了吧?”
她的喃喃自语一字不漏地落在了弗朗茨耳中,他正从楼梯上下来,一听见这话就停了下来,倚住楼梯扶手蹙眉问她,“借钱?为什么要借钱?你的父母不给你打钱了?”
“嗯……”
白蓁蓁不打算让他知道真正的原因。反正……四舍五入一下,意思也差不多嘛,她的父母确实没办法再给她打钱了。弗朗茨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他的母亲也是在他十八岁这一年断掉他生活费的。
“没钱可以去我房间拿”
草草揉了一把白蓁蓁的头,弗朗茨一句多余的话也没留就出门了。他最近回柏林的次数很频繁,白蓁蓁猜想是因为奥地利的战事逐渐被提上日程的缘故。
虽说一同被编入ss-vt,但弗朗茨跟沃尔纳的部署系统不太一样。沃尔纳所在的警卫旗队大部分时间是待在柏林的情报总部执行任务,打仗的事目前还轮不到他们而弗朗茨所在的德意志分队是驻扎在慕尼黑的一支武装战斗执行部队,开战首当其冲的就是他们。
历史上希特勒吞并奥地利一枪未发,弗朗茨有很大概率只是坐在敞篷汽车上去奥地利的国土逛一圈就回来了,白蓁蓁完全不担心他会受伤,她对自己罚抄的700遍德奥合并还是很有信心的。
沈寄棠打钱的速度比她算账的速度要快,翌日白蓁蓁就去了学校财政部缴清学费。财政部的米歇尔小姐查完她那一长串密密麻麻的未交学费清单以后推着眼镜告诉她,上面没有她的名字。
“不可能,我昨天一天都待在家里呢。米歇尔小姐您一定是忘记写上我的名字了”
白蓁蓁拿过那份打字机里打出来的学生名单,哥特体的德文认起来不难,就是总让人眼睛疼。
“中国人的名字格式一向很特别,我绝对不会记错。你瞧瞧这儿,确实有人替你交了。”
米歇尔小姐又递过来一份名单,标题是已缴学费学生清单,她在最后一面的倒数第五行看见了自己的名字,缴费人的签名是……呃,一段长长的波浪文。
“……米歇尔小姐,您还能看懂这个?”
白蓁蓁指了指那串没人知道它想表达什么的波浪文。
“当然看不懂。”米歇尔小姐说道,“但我记得那位交钱的先生,是一位英俊高大的帝国军官。那是你的男朋友吗?你的眼光真好”
“不,那不是我的男朋友”
帝国军官?白蓁蓁矢口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