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眼睁睁看着琴弦崩断,就只发生在短短的一瞬。
郗昭的手上一顿,有眼尖的人已经发现了她指尖的异样,才要张口惊呼,也不知是要惊呼这把绝世好琴就这样断了琴弦,还是要替弹琴的人叫一声疼,下一刻就听到在短暂的停顿之后,一连串泛音响起,画面似乎在这一刻换到另一幅,不再如之前那般静谧。
是转了调子。
因为断了一根弦,有些音就没办法再弹,但这并不影响整支曲子的完整和流畅,于是那只搁浅的莲花灯被路过的行人拾起,场面重新热闹起来,从山林切换到了集会。
或许是盂兰盆节,连热闹都带着些诵念,灯上大概是画的佛手莲花,街边摊贩售卖的花灯也带了些去除灾厄的吉祥话儿。
这时候忽然有一连串的鼓点儿响起,鼓声应和着琴声,就仿佛到了最热闹的地方,杂耍艺人踩着高跷,跟着节拍舞蹈,偶尔又会做出高难度的动作,惹来一阵阵的惊呼——
再后来夜色渐渐就深了,再如何热闹的地方也会有沉寂的时候,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各式花灯照着冷冷清清的街道,打更人穿街过巷,然后有炊烟升起来,又是新的一天。
一曲终了,郗昭抬手放在弦上,余声戛然而止,众人如梦方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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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吗?自然是精彩的。
如此畅快淋漓的曲子已许久不曾听见,今日在座诸人都一饱耳福,似乎到这个时候才又一次想起了何为绕梁三日余音不绝。
水榭内久久没有人声,所有的人都还沉浸在方才那一支曲子里,回想开始的静谧,回味后来的那遥远却又热烈的烟火的气息。
直到许久过后,有人渐渐回神,追溯那忽然加入的鼓点儿,才发现原来那中途加进来的有如点睛之笔的鼓声,是出自内阁首辅苏宇旷之手,这位年轻的内阁首辅此刻仍然站在鼓边,似乎也沉浸在那一支曲子里,久久回味着。
郗昭站起身,不动声色地将手隐在衣袖内,向着怀王与怀王妃行了一礼。
“真好啊……”怀王看着她,点了点头,不住地感慨道,“真好,本王已经许多年不曾听过这样动人心神的琴了,是九姑娘与这把九霄环佩互相成就,才有了今日的这一曲天籁!”
“王爷谬赞了。”郗昭敛了眉目,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我从前有幸当面听过松先生的琴曲,”怀王妃缓了一缓尚有些激动的情绪,“那一日松先生的一支曲,引来了无数的鸟儿,那些鸟儿就仿佛听懂了琴声一样,和着那首曲子盘桓了许久,一直到琴音停止,仍久久不散。不知为什么,方才听九姑娘这一支曲,竟然就让我想到了当年松先生的风姿。”
郗昭浅浅一笑,“像老师那样登峰造极的境界,学生也只能望其项背,日日提醒自己要跟上老师的脚步,时时修习。”顿了顿,又有些遗憾地道,“只是两年荒废,实在是愧对恩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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