燥热的盛夏如约而至,蝉声鸣在正午和傍晚,哪里有太阳哪里就有它们。阳光被树影筛下来,筛成婆娑的影子,随风吹拂又摇摆成绿色的波浪。
芙提摇着葵扇坐在树底下,手里的台词被卷成柱状,被这天气弄得心烦意乱。
有工作人员在分食绿豆沙,好心的姐姐眼尖,看见了坐在树下的她,小跑过来给了她一份。芙提接过道谢,下一秒就将那冰凉的杯身贴在自己的脸上,闭上眼感叹。
可休息了还不到两秒,耳边就传来一阵叫声,清晰地寻找着她。
“芙提,过来一趟。”
她乖乖走去,是之前招待她签约的助理。
“《雪顶》后天就首映了,我给你订明天下午的机票,你直接去酒店睡,明早会有造型师上门,你记得定闹钟。”
芙提点点头,对方满意地走了。
她退两步,又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插上吸管,闭上眼,想着自己和星遥签约的事情。目前还在接洽中,但已经十拿九稳了。
她掀开眼皮,绚烂的日光晒的人头晕目眩。忽然想起那时候歇斯底里的自己。
星遥看中她段氏女郎的头衔,再加上段博裕的名气,出山之作的阵容一官宣,芙提的身价也跟着水涨船高,从一个初出茅庐被好运相伴的小演员,一跃而成媒体口中猜测的“资源咖”。
她便趁着这股东风和星遥谈了条件,签了条约,等待自己的未来被人开拓。虽然不能保证一路畅通无阻,但至少背靠资本,有了倚仗。
段昱时不愧是段昱时,说的话确实有道理。
当她拿着自己的履历走向经纪公司的时候,狐假虎威确实能够助长了她的底气。
芙提那时候其实在想,没本事的人才会把心思花在耍手段上。可现实很明显教会了她,有时候用点心机也是走的更远的必要条件。
他苦口婆心的模样还在记忆里清晰,芙提终于缓慢地觉得愧疚起来。
这阵情绪一直伴随到登机。万里云层之上,白和蓝的交织,星和月的明灭,都是她情绪忽明忽暗的侧面写照。
好在京都依旧是京都,入了夜不论四季都能让人觉得冷。迎面一阵凉风吹拂,芙提终于清醒了一点。
“还以为你来不了了。”钟哲鸣接过她的行李,两人一起往外走。
“怎么可能不来。”芙提说。
墨镜和口罩遮盖住眉眼和容貌,除却那窈窕的身姿,几乎看不出来人的身份。可还是有眼尖的粉丝不小心撞到她,而后惊呼:“你是——”
芙提吓得“嘘”了一声,“给你签个名,能不能别叫出来?”
粉丝颤抖地接过那便签本,看了眼一旁憋笑的钟哲鸣,讲话都快要不利索:“你、你们真的是、是……”
芙提连忙摆手,“不是不是!”
怕呆久了引来更多人的注目,芙提赶紧道别,扯着钟哲鸣离开。那粉丝站在原地还想说些什么,两人便已经加快步伐往外走了,但还是能听到钟哲鸣调侃的声音:“可以啊,都有粉丝了……”
直到合上车门,芙提才浅浅松了一口气。
“星遥还没给你配助理?等再过段时间,估计就不是像现在被偶遇签个名就能走了。”
“合同还在拟,估计首映礼后跑完宣传就能签了。我还得闭关几个月,倒也不急。”
钟哲鸣将钥匙插进孔里,打着方向盘在倒车。他们今晚都在同一个地方落脚,得知芙提今天回来,顺便就来接了。
只是见了面,他就很难不关心起来。
“我倒是没想到你会这么忙,马不停蹄地就奔赴下一个战场。”他什么也不知道,说话也就无所忌惮,“能被段博裕选中是件好事,不过……段昱时怎么说?”
他和段昱时是私交,对他背后的两个段家多少有点了解,也就不外乎段家父子的关系。
钟哲鸣的眼睛瞄着后视镜,等驶上正道才发现,芙提没理会他的问题。
那口罩包裹住了小小的脸蛋,帽檐压下来,将满是思绪的眼睛盖住。但钟哲鸣知道她没睡。
“分手了?”
“没有。”
他笑了,“不像没有的样子。”
可能是一起经历的事情拉近了他和芙提的距离,钟哲鸣说话也不再含蓄委婉。该告诉她的还是得说,“他是今晚的飞机,你们被安排在同一层,会碰上的可能很大。”
“那不是很好吗,”芙提在掰手指,“我们也好久没见了。”
“你不害怕吗?”
“害怕什么?”她的目光直直地投过来,钟哲鸣才明白自己失言了。她说,“我们都没有错,为什么要害怕见面?”
从前在钟哲鸣眼里,芙提不过是个小朋友,偶尔像个偷穿妈妈高跟鞋的大人,满怀孤勇与希翼,看什么都觉得明媚,和他们这些浸淫名利场半生的人不同。所以自己才会多看那份难得的纯洁一眼。但心里依旧无波无澜,以为这样的坦荡随处可见。
可在他澎湃的人生里,那么多浪花翻涌,又有几朵撞过礁石,还依旧愿意为爱冲锋陷阵?
他弯了弯唇,为自己的轻蔑感到羞愧。
嘴巴是这样说,可芙提不可能不忐忑。
她甚至小心思作祟地在酒店的长廊里踱步几次,不是坐电梯去前台询问什么事情,就是研究门把的智能属性。明明这些事情只要一个服务电话就能解决,可她还是幼稚地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