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蹲在大学操场的草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塑料草皮,等待宋宛的呼喊。
那头的黎慈又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她统统接受下来。直到头顶一片阴影降落,芙提稍微挪动一下,和电话里的人说,“我忙去了,拜拜。”
段昱时看着她挂断了电话,才开口,“怎么不打把伞。”
“晒不黑。”
“怕你中暑。”
“那你撑着吧。”
“过去那边坐。”
芙提叹了口气,心想果然一个人再怎么变,也不会把自我换掉的。
她居然还指望段昱时像个男高中生一样给她在操场撑伞。
失心疯了吧。
两腿蹲得有些发麻,芙提站起来蹦了蹦,然后唉声叹气地走了。
段昱时跟在她后面,不知道她怎么突然情绪沉重起来,只留意着阴影有没有把她包括在内。
宋宛看着这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近,男人的手都快伸到南极去了,前面的人还依旧没心没肺地大步向前。
别人可能不知道段昱时有多忙,但宋宛还是知道的。
出品人打卡打得比制片人还勤,放在行业里,颁个劳模的奖杯都绰绰有余。
一周跑两叁趟,宋宛这段时间见他的次数比认识他开始见面的次数都多得多。
爱情。
啧。
看着芙提面无表情的样子,她还是头一次生出段昱时是个废物的感觉来。
等下了戏,宋宛还是没能等到这两人说上一句话。她坐不住了,把大伙儿一揽,呼朋唤友地就要组织聚餐。
宋宛的团队里大部分都是年轻人,再加上她性格本来就吃得开,出手又阔绰,只要发话,基本没有不来的。
地点定在一家城郊的火锅店,听说是剧组里一个工作人员亲戚开的店,一问祖籍四川,大伙儿馋得口水都掉地上了,秉承着大不了明天放假一天的工作理念,齐聚一堂。
“帮你到这了,饭钱你给。”
宋宛拍拍段昱时的肩膀,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我谢谢你。”
段昱时皮笑肉不笑,看那在同一桌却坐得离自己十万八千里远的人,在一阵吆喝声中抿了口白酒。
“段总!来!这杯我敬你!”
几个平时比较自来熟的工作人员,半斤白酒下肚,神志已经开始飘忽起来。又是忙着给桌上的女同事夹菜,又是抓着段昱时就要给他敬酒,嘴巴里还念念叨叨地说着什么。
“我是真没想到,宋导能请来您这尊大佛。您不知道,我在剧组见到您的时候,心里是多么激动……”
“来,小李吃一下这个毛肚。快点!碗递过来!”
“我可是你的忠实影迷啊……想当初我为了毕设焦头烂额的时候,还是看你的采访和演讲才稍微觉得自己能喘气……”
芙提在这酒醉的慌乱之中也没能幸免,被两个火锅警察轮番上阵塞满了饭碗,正一点一点挑着上面红红的花椒,听到他们胡言乱语地对段昱时夸赞,不禁弯唇。
旁边的女同事敲了敲碗,显然也是喝多了,“老钟夸张了啊,夸张了啊。”
“我哪有啊……我说真的……”
段昱时就在这狂热的崇拜里,被人灌了一杯又一杯。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被人强迫着喝酒,竟然难得地不排斥。许是这店内火热的气氛让人心底发热,也或许是佳人就在跟前,他莫名的安心导致了这份肆无忌惮。
眼前的同事都是敞开了心眼说亮话,没有尔虞我诈,没有勾心斗角。既不会趁你喝多了要一个口头承诺,也不会挖个坑要你签一些稳赔不赚的合同……
酒过叁巡,大家倒头就睡的睡,划拳的划拳,聊天的聊天,有些没吃饱还在吆喝着加菜。宋宛不知道跑到哪里去,好像刚才还听见她的声音。最后一次出现是大喊着,“朋友们酒店都给你们开好了,喝多了就直接上去睡啊!”
于是原本有些克制的人也跟着乱成一窝。
嘈杂。
喧闹。
男男女女的声音混在一起,像两道黑白分明的相交线,交织纠缠,在耳朵里无限延长成音波。酒瓶子碰在一起,清脆的玻璃声音,叮当脆响,混着火锅沸腾后咕噜咕噜的冒泡声。有人说,快夹啊,老了不好吃。
芙提拖着腮,看着锅里逐渐浮起来的虾滑。
有一道黏腻的视线粘在她身上,忽略了周围朦胧的醉眼,坚定清晰,不容忽视。
她扭头想和那人碰一碰,却莫名心跳漏了一拍。
明明身后都是红红火火的背景板作衬托,灯笼里渺小的火光还在燃烧,她却只能看见段昱时微醺的面孔,和带着泛红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