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垂钓本来就是件枯燥的事情,尤其是在夏末秋初,余热未消的天气里,蚊虫虽然不算狠厉,但黏腻的空气很缠人。
芙提没有一点怨言,没问为什么叫她来,又为什么让她做这么无聊的工作。
她静静地待在两张椅子中间,随便找了个平稳的位置坐下,替鱼竿看着鱼。
湖面平静,他们这一隅也很平静。
偶尔有小小的飞行生物落入这深夜池塘,掀起涟漪阵阵,而后惊恐地逃跑。
芦苇沙沙,夜风习习,吹得倦意四起。
芙提轻轻打了个哈欠,朦胧的视线里突然看见,左边方向,沉下去的鱼钩有些许不同。
她张开嘴巴,脑子里还没飞速想出一个尊称,那原本闭着眼的人却突然睁开了眼睛,手劲一使,一拉一提一落,一条肥美的鲫鱼就掉进了盛满清水的铁通里。
杜若松的感官敏锐,动作迅速,一气呵成后才有空打量起这个还有些愣怔的小姑娘。
芙提和他四目相对,感觉被雷电劈了一下瞳孔,连忙低下头错开了,“我本来想提醒您的……”
这样的感觉,她只在一开始认识段昱时和段博裕的时候有过。
杜若松很是和蔼,“无妨无妨。”
他瞥了眼桶里打转的一抹鱼尾,再看看单手支着太阳穴的段昱时,语气轻松地问,“小姑娘今年几岁了?”
芙提有些不解,但老实回答,“二十五岁了。”
“风华正茂啊。”杜若松点点头,“你还挺眼熟的,是不是演过老顾的电影啊?那个女配,叫什么来着……”
芙提接上去,“程芳华。”
“哦哦,对。我想起来了。”他摸着下巴,似是为自己的记忆力感到忧愁,“今年的金鹿奖,你还发表过感言的。”
“对。”
芙提有些受宠若惊。
她知道自己越走越高,就会被越来越多的人记住。可这是不一样的,像杜若松这样的人,投来的目光天生就带着一股恩赐,是演员渴求的荣耀。
只是杜若松就此停住,不再往下与她探讨行业相关,换了个问题,“大晚上在这里陪我们两个钓鱼,不觉得无聊?”
他应该是留意到了沉庭安和乐明厘的插足,只是这两个跑得早,也没什么可问的意义。
芙提摇头,“不无聊的。”
“那有趣吗?”
芙提沉默一瞬,不打算撒谎,“也不有趣。”
杜若松笑了,“那你还待下来这么久?”他看了眼她短袖外的手臂,“不怕蚊子把你抬走啊。”
市场趋向对女演员很苛刻,体重就是其中一个体现。
细皮嫩肉,四肢纤细。
芙提看着沉庭安留下来的鱼竿,过了这么久毫无动静,小声道,“我觉得,做什么事情都应该坚持到底。无论喜不喜欢。”
杜若松问,“那你拍电影,是凭借坚持还是凭借喜欢呢?”
“都有吧。这种事情很难说得清的。”
芙提觉得,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黑白分明的事情。
段昱时听到这里,插了一句,“无论是凭借什么,过程的结果都是同一个。”
芙提抿抿唇,把想反驳的话吞进肚子里。
杜若松的鱼竿又动了,他依旧行云流水地将自以为咬住了美妙世界的鱼儿提上来,轻轻一丢,丢进自己收藏战利品的铁通里。
两尾体型不同的鱼在狭隘的空间里互相挤压、碰撞,吸食着对方鳃中呼出来的空气,在霸道又自以为是的意图独占里渐渐和彼此融为一体。
只是这次,他没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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