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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平静地拿起宣纸团成一团,扔到旁边的背篓里,从旁再拿起一张铺到桌上,执起毛笔准备重新写。

祝久辞!那少年扔了缰绳,攥着马鞭气哼哼跳下马,大阔步走到他小摊前,一掌拍到桌案上,可怜的小铺子在风中抖抖索索,几乎要散架。

祝久辞扶稳书架,冷眼看过去,后者惊得往后一跳,马鞭在手上抻直大声吼道:你干什么!本世子才不怕你!别仗着你小爵爷的身份就可以在京城肆意妄为,你莫不是忘了至今你还不能乘车马!

此人胆小如鼠,无脑挑衅,祝久辞得出结论,不再理会他。

祝久辞!本世子今日便是来替天|行道,给京中百姓讨个说法!

祝久辞叹口气放下毛笔,支着下巴看向这位再世包青天,等着他的下文。

我且问你,海柏胡同甲二十三号大月氏地毯是不是被你买空了!

祝久辞眼皮一跳,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西域的地毯半年才能做出来一张,先不说编织费时费力,单是那染色晾晒就要等上许久。京中百姓为买地毯排队排到后年,您倒好,一夜之间将铺子里的成品全都买光了!

祝久辞咳嗽两声,大大方方抬起头,虽说他将大月氏地毯一扫而空不太厚道,但是全然是按照他卖我买的合法交易进行的,并没有妨害到他人的利益。

这位公子,月氏地毯向来是预先订做,百姓们排队排到后年,只是因为他们要订做自选的花色,买店中的成品自然是不用排队的。况且,就是为了防止有何急需才会有成品出售,我有急需去买了成品,有何不可?

少年气得满脸通红额上青筋暴露,手攥紧鞭子往地上狠狠一抽,尘土飞起,你把铺子买空我不就买不到了!

公子可是急需?

不是!

祝久辞一副那你还说什么的表情看着他。

祝久辞你胡搅蛮缠,胡言乱语,混淆视听,仗势欺人!我要

祝久辞平静地看着他:你便如何?

红衣小子往后一蹿惊惶跳上马,我陈清焰今日在此受气,若不报仇,誓不为人!你等着,我到衙门去告你!

祝久辞看着枣栗色的马驮着红色的人风风火火消失在街口,一时间有些无语。

这就是京城,鸟多了什么林子都有。

祝久辞重新拾起笔,笔尖刚刚要落下,他思绪一顿,陈清焰这个名字似乎有点耳熟,但他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在书中应该是排在十八名开外的配角。

不过这个陈清焰倒是意外地提醒了他,这几天他一直缩在自己的小摊子里,不知用何理由去见梁昭歌,正愁着怎么上门送糖衣炮弹,如今地毯算是一个极佳的借口。

祝久辞抬眼看看天色,距离太阳落山还有一段时间,干脆收了摊子,提起小木箱抬步往红坊去。

白日的红坊甚是安静,进了大堂,巨幅红绸静静垂落在中央,不闻丝竹之音,古琴琵琶柳琴中阮安安静静散落在乐池里,无人照管,祝久辞小心翼翼地从这些乐器中央穿过去,过了水榭,绕过红绸,踏上通往二层的楼梯。

红坊玲珑阁穹顶层层绕绕,琉璃灯尚未点燃,安安静静呆在飞檐上当装饰品。四周安静得出奇,鞋底踩木梯的微弱声音在空荡的大堂内回响。

二层厢房全都关着,一扇扇紧闭的雕花红木门陈列品一般在游廊上展示。

祝久辞沿着游廊慢慢悠悠走着,突然面前一扇雕花门向外推开,他吓得险些没拿稳手中的酒罐。

小公爷对不住哈。楼邀月笑着扶住祝久辞,什么东西那么宝贝?

祝久辞把怀中的酒罐拿出来,闹市口的桃花酿。

小公爷好品味,楼邀月说着就要伸手来拿,祝久辞往旁边一躲把酒罐护在身旁。

想喝自己托人买去。

楼邀月眉头一蹙,花容失色,他脸上的疫病早已好了,今日没带面纱,面容姣好,抿着嘴道:小公爷当真不要月儿哥了?

贫嘴。祝久辞绕过他往梁昭歌房间的方向去。

小公爷可是给昭歌儿准备的?

祝久辞停下脚步转过身点点头。

楼邀月笑眯眯地蹭过去,细白的手遮在嘴前,小声道:小公爷惹的美人伤心,哪里是一壶酒就能哄好的?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偷祝久辞手中的酒。

伤心吗祝久辞呆住。

楼邀月偷窃没成功,遗憾地点点头。

可不是?前些日子整天闷在屋子里,我要是不去敲敲门,都害怕他死在里边。

楼邀月盯着面前的人,眼瞧着那人小脸白成纸,笑着补充道:小公爷不必担心,昭歌儿好着呢,除了每日吃不下饭,不怎么出来见人,仔细想想他平常也是这样,应是没什么事。

祝久辞闷声点点头,抱着酒罐快步往前走。

楼邀月迈大步赶在前面,伸手一拦,祝久辞险些撞到他身上。

楼邀月笑着往祝久辞身后指指,昭歌儿不在屋里,从西小门出去就能看见了。

多谢月儿哥,下回给你带酒喝。

那便谢谢小公爷喽。楼邀月撇撇嘴,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美人镜,顾影自怜起来,当真不知道如此花容月貌,小公爷怎么就看不上呢?

祝久辞把写字摊儿的小木箱扔在梁昭歌房间门口,转身抱着酒罐蹬蹬下楼去。

一路小跑穿过大堂水榭,从西小门出去,暖煦的阳光灿烂地照耀下来,入目所及,一片金海。

红坊格局甚是巧妙,东小门出去是祝久辞上次闯进的后院,从西小门出来则是一段游廊水亭,只有每年中秋时红坊才会开放西小门,将这片空地用于中秋赏月。

祝久辞踩着石板地往水亭方向去,隐隐约约听到闷闷的敲击声音。

离得近了,水庭中央似有人影。祝久辞躲在水彩廊柱后面悄悄探出头,梁昭歌穿着一身流光白锦衣坐在小亭中央的石桌旁,手上扶着白玉碗,拿玉锤轻轻捣着。

修长的指节扶在透亮洁白的玉碗上,指尖冰得微微发红。

灿烈的阳光透过亭角飞檐柔和地洒在他身上,白锦绸缎流水一般波光粼粼,墨发轻轻拂扬,散在肩上,随着他捣玉,头顶青玉簪子轻轻晃着。

梁昭歌难得将衣服穿戴齐整,不似往常那样慵懒地散在身上,衣襟贴合身形,极尽规整层层叠复,遮住瘦削的肩膀,从祝久辞的角度看过去,石桌堪堪遮住纤弱的腰肢,隐约见白玉腰封。

不知怎的祝久辞突然想到八月十五中秋节,桂花浮玉,乱云遮月。手中的桃花酿似乎透出桂花的甜香,明亮的圆月之上,雪兔捣药应是此番美景。

第19章 猫崽

水亭凌空架于清潭之上,流水自亭廊下汩汩横穿而过,随着微风泛出层层波纹。

偶有鸟鸣,但闻振翅之音,鸟雀拂过水面飞上亭旁槐树。水亭中央,玉杵轻轻碰在碗壁发出清脆的声响,鸟儿闻声回头观望,拿尖嘴顺顺身上的羽毛,紧接着从枝头一跃而下飞往远处。

桃花三月末,在喧嚣京城的午后,祝久辞似乎又找到了一片闹中取静的别幽处。

梁昭歌坐在亭下,低头轻轻捣着玉碗,云袖拂在石桌旁,他未抬眼轻声道:藏着不出来吗?

祝久辞心一跳,不自觉缩回脑袋,整个人躲在水彩廊柱后。他一直未出声,梁昭歌也从未抬头,想来说的不是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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