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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起那年小儿纵马过街,说起太液池捞人,说起宰相的胡子往事讲得越多,帝王越发不像是龙座之上的天子。

祝久辞在一旁乖顺接话,笑容亦越来越多,话匣子逐渐打开,竟也偶尔主动提几句话。

烛火微暗,烛泪落到金玉案上,二人竟是交谈了一个时辰之久。梅逊雪起身背手道,时辰已晚,晏宁回去吧。

祝久辞站起身,躬身揖礼,带着一身暖意缓步离开,行至殿门前,高大威严的玄门盘卧金龙,五爪锋利,怒目瞪视。

沉重的殿门向两侧打开,古朴木雕划过地面发出古老的嘶哑声响,在他背后,帝王清冷的声音传来:小公爷亦要知道,朕今日帮的是谁。

祝久辞脚尖绊在门槛踉跄出去,殿门骤然合上,夜风森冷,吹得他骤然清醒。

帮的,是他身后的祝家。

若是没有身为国公爷的祝老将军和身为一品将军的国公夫人,今日祝久辞只身一人站于祭祖大典,只会被无尽的唾沫淹没。

帝王家有情亦无情,今日最后一句话,圣上明白告诉他,救他是看在国公府的面子上,倘若今日之后,他祝久辞再犯错误,那便是无依无靠,甚至还会拖累祝家所有人。

夜空笼罩皇宫深处,四野森然树影婆娑,他站在空旷的皇宫深苑,引路的太监迟迟不来。

祝久辞这才恍然意识到,方才站在他面前的是天下九五至尊,是生杀予夺于一念之间的皇帝,是开口一句话就能抉择侯爵世家命运的天子,是一夕之间可以让他祝家满门成为一抔黄土的君王。

温润的安慰不过是天子礼仪,今夜召他入宫,整整一个时辰的长谈只是为了最后这一句。

祝家。

祝久辞打个冷颤,一瞬间从鬼门关踏出来,后背激起一层冷汗,回头一望,金碧殿宇威严,八角飞檐在夜空罩下阴影,刀剑一般。

心脏剧烈跳动,他慌乱离开,一步步搀扶着汉白玉扶廊走下,腿脚仍在发软,汗珠大颗落下,他不得不停下脚步倚着廊桥石狮仰头呼吸。

小公爷?黑暗中一道极轻弱的声音,几乎听不清楚。

有人牵动了他衣袖,祝久辞低头看去。

夜色中,裴珩站在汉白玉石阶下担忧地看着他。

小公爷还好吗?

祝久辞不可置信,连忙蹲下隔着汉白玉栏杆看他:你怎么回来了?

裴珩站在廊下踮着脚尖牵住他的衣袖:白日听闻那事,我便回宫了。

祝久辞歉意,我

小公爷不必说,总归我在宫外也没什么可玩的,提前几日回宫于我来说别无两样。

你怎知我今夜要来?祝久辞思及密诏隐秘,裴珩无论如何不该知晓。

裴珩看着他道:伴君如伴虎。

简单一句话,祝久辞心中一痛。裴珩在宫中生活这么多年,若是不知晓圣上心思,只怕早已活不到今日。今夜能碰见他,恐也是宫中风吹草动,他亦闻知。只不过其余人装作看不见,裴珩却只身来了。

裴珩从石阶背面出来,绕到廊头顺着石阶跑上来,站在祝久辞面前低声道:闹出这么大的事情,圣上必定是要传召的,只是没想到今夜便来了。

祝久辞低头,又想起方才圣上最后那句话,腿脚又有些站不稳。

裴珩叹气,牵着他往出宫的路走。

小公爷吓到了?

祝久辞如实点头。

裴珩伸手拨开挡路的枝条:看来小公爷当真没受过苦。

如何说?祝久辞不解抬眼。

若我猜测,裴珩顿住,低声道一句不敢妄议圣上才接着道,圣上应是好颜与你交谈,最后又吓了你一句?

祝久辞顿住:正是如此。

裴珩扑哧笑出来:小公爷连最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么,给颗糖再给个巴掌,话糙理不糙,小公爷可懂了?

祝久辞眼眸颤动。

裴珩拉着他往前走:再不快点过去,寻不到引路太监回去,私留宫中可又有你受的。

祝久辞连忙跟上,脑子却扔想着他方才的话。

裴珩回头见祝久辞傻乎乎自己琢磨,忍不住摸摸他脑袋:蠢晏宁,若是圣上知晓今日一番教诲只让你记住了吓唬你的话,不晓得要气成什么样子。

二人出了小道,宽正宫道就在不远处,执笼太监垂首候在红墙旁边,裴珩停下,隐在阴影里对他道:小公爷可明白了?

祝久辞点头。

圣上教诲,是为警醒,乃天子一番好意。最后一句言辞虽是以国公府作威胁,其实却是让他谨言慎行,再不可小儿心性。

回家吧,小公爷。裴珩站在树下,三两垂枝挡了他面容。

那你

怎么这么婆婆妈妈?裴珩哑然失笑,我住在皇宫里还能走丢不成,快去吧。

祝久辞被推出去两步,引路太监即刻瞧见他,踏着小碎步往这边来了,如此一来,他便不能再朝裴珩说话,只能看着他朴素的衣角消失在树影后。

宫道漫漫,黑夜遮去红墙绿瓦,只剩一盏宫灯照亮的一圈光亮与无尽的黑暗。

回头凝望,雁翅楼巍峨矗立,皇宫深苑掩在层层红墙之后。

祝久辞跟上老宫人脚步,是该长大了。

第118章 南疆

景裕十八年正月末, 北虢国迎来今冬第二场大雪,白雪纷纷扬扬将京城遮盖严实,入目雪白灿烂, 长街漫道不见屋檐。

国公府对外宣布小公爷闭门思过三月, 同时圣上颁旨不得再妄议此事,顷刻之间, 这场在京中掀起惊涛波澜的大事就这样平息下去,一如这场来得及时的大雪,厚实地将一切喧闹掩盖地底。

化雪近半个月来祝久辞乖乖待在西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虽说众人也晓得闭门静思不过是对外的说法, 也没有真的相信他会乖乖闭门思过, 祝久辞却真的塌下心来,在西苑弹琴写字, 偶尔还帮着仆从打扫高处积雪, 当真没有到处惹祸。

不过府中日子确实无聊, 最初几日还能耐下性子看看话本, 独自玩玩九连环,但这样的日子接连过上十几日, 当真一点脾性都磨没有了, 哪怕偶有鸟雀入院, 祝久辞都能兴奋地跑上几圈。

二月初, 祝久辞实在闲得无聊, 拉着梁昭歌开始整理金陵带来的宝贝。虽说当时从金陵回程赶得急, 宝贝物什却也一样没少, 大大小小细数起来有十几个箱子。

青蓝水云裳,靛青双耳宝瓶,凉绣手钏, 点翠宝钗,羊脂玉手镯这些江南宝物自带烟雨水乡的柔和,即便是到了少水干燥的北方京城,依然透着一层水灵。

翻到首饰匣,祝久辞这才想起来久被他遗忘的耳坠,强行把梁昭歌按到梳妆台前给他戴上,梳妆完毕又牵了美人满庭院溜达。

梁昭歌有些不好意思,总红着脸要把翡玉长坠取下来。

买了就要戴呀,放匣子里落灰多伤心不是?况且金陵时你不是吵嚷着要戴?祝久辞阻下他,牵住他双手再不让他有摘下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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