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的心里一片平静,如一潭波澜不惊的死水。
九点过,外婆一走,电视关上,客厅倏地暗了下来。
时雨仍然揽着叶清翎的腰,睡衣纤薄,稍稍一动,就能感觉到肌肤相贴时的细腻触感。叶清翎没有丝毫贪恋地起身,时雨猝不及防,一下子跌落在沙发上。
时雨看着叶清翎安静上楼的背影:
时雨一人在沙发上呆坐了会儿,抱着双腿,脸颊无助地埋在膝盖里。
她想,这才是第一天。
再过几天,过几天等到春节结束,叶清翎一定会彻底冷静下来,打消离婚的想法。
时雨回到房间后,立马就看见,叶清翎竟然在她的床边打了地铺,就连上次吵架,叶清翎也和她睡的一张床,不过没有和她抱在一起而已。
阿翎时雨的声音倏地慌乱急促起来,有必要这样吗?
叶清翎冷静反问:时雨,我们就要离婚了,再睡在一张床上,你觉得合适吗?
时雨抿了抿唇,无法回答。
她尽量放软自己的目光,柔弱的桃花眼与叶清翎对视,眸中祈求的意味很明显。
叶清翎没有躲开她的眸光,冷淡地挑了挑眉,态度很坚决。
对视几秒后,时雨退了一步,默不作声地坐到床上。
关灯后,时雨看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睡不着,房间里空调很暖,她却感觉全身都冷得厉害,心脏惶恐地跳得很快。
今天早晨,她还有信心,哄得叶清翎不要离婚。可是一天过去,她脑海中只剩下害怕。
可以吗?
真的可以吗?
时雨一遍遍在心里告诉自己,叶清翎一定、一定还是爱着她的,只是可能,她需要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认真地哄她。
叶清翎她的叶清翎,她养大的小狗狗,她的金丝雀,怎么可能离开她怎么可能这么决绝地和她离婚呢?
怎么可能?
时雨睁眼看着天花板,有泪水沿着脸颊滑落,滴在枕头上。
大年初五。
时雨带着外婆和叶清翎一起出门踏青,回城后在繁华的白河湾转了一圈,吃过河景晚餐,有绚烂的电子烟火在天空中炸开,侍者送来一大捧香槟玫瑰。
叶清翎在外婆面前笑得灿烂,眼底却是冰冷的。
大年初六。
时雨包场了白河塔的旋转餐厅,叶清翎在外婆面前,和时雨一块儿出了门,在白河塔下,她却直接打车离开,去和朋友吃饭去了。
时雨一个人在白河塔上,将整座城的夜景尽收眼底,味同嚼蜡地勉强吃下一餐。
夜晚,时雨缩进叶清翎地铺的被窝中,哑着声音问她能不能不要离婚,叶清翎一言不发起身,下楼回了自己房间,直到凌晨四五点才再度回来。
大年初七。
约定离婚的时间就这么到了。
时雨从不知道,原来时间能过得这么慢,这么难熬。
这两天,时雨尽自己所能,藏起所有的脾气,一举一动都按照张依安排的来,自己明明也用了心。
可是叶清翎的态度却始终未变,甚至,更加坚决。时雨眼睁睁看着希望破灭,自己彻底丧失主动权,心脏像是被破碎的玻璃渣碾过一样的疼。
今天早饭时,外婆已经在客厅那边看报纸了。餐桌上很安静,两人都没有说话,不过时雨一向很闷,外婆倒也没有察觉什么。
餐桌上,有那么一瞬间,时雨想要不顾一切地动用自己的资源和手段,拖住离婚的事儿,然后将叶清翎禁锢在自己身边。
然而,一回想起自己这样威胁时,叶清翎那个淡漠的、嘲弄的浅笑,时雨就不住自嘲笑着摇摇头,放弃了这个念头。
心里只剩下一片空洞。
早饭一过,她们就开车去民政局。今天时雨没叫司机,是叶清翎开的车。
大年初七,结婚离婚的人都不少。两人等了一会儿,出来后,红本上的字从金黄色,变成了惨淡的银白色。
叶清翎将属于自己的那本离婚证放进包里,径直走向车子的驾驶位。
车子就停在民政局背后的一条小路里,这儿属于城郊,没什么人,周围树木也是一片凋敝。
时雨在车外站了会儿,低头看着手中两张红色的本子,一张结婚证,一张离婚证,捏在手里,都是冷冰冰的,连带着她的手指也被冻得僵硬。
就在刚才,时雨眼尖地注意到,叶清翎接过离婚证的那一瞬,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掩盖的光芒,随之,她整个人都放松不少,气质都是雀跃的。
时雨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破灭了,叶清翎的确是不喜欢她的甚至离开她,对叶清翎来说,就像是如获大赦。
时雨回过神来,指尖已经死死掐住离婚证,从骨头里就透着迟钝的疼。
大前天手指被玫瑰刺破的伤口还没有彻底愈合,时雨感觉到,又有血丝渗出来。
车上,叶清翎安静地等着,迟迟没有启动,也没有催她上车。
车窗贴膜是单向的,时雨看不见叶清翎的动作,但直觉告诉她,叶清翎一定没在看她。
其实叶清翎失忆那段时间,随着时雨对她越来越了解,一次又一次看见那个陌生、恣意的叶清翎时,时雨每次都下意识地认为,自己已经失去她了。
所以时雨拼命地想要把叶清翎骗回来,想要骗回那个深爱她,在她面前温驯乖巧的小宠物。
可是直到现在直到捏着冰冷的离婚证,看着叶清翎对她彻底心死的淡漠神色,回想着前段时间她们之间的那些甜,时雨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失去的是什么。
她失去的是阿翎,是她喜欢的阿翎,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不是因为占有欲而被她喜欢的宠物,更不是被她豢养的金丝雀
是阿翎啊。
时雨终于明白,把占有欲当做喜欢的自己,究竟错得多离谱。
所有悔恨的情绪,在这一瞬间,尽数爆发。
时雨站在冬日的冷风中,死死捏着结婚证,一瞬间泪如雨下。
现在反应过来,是不是,还不算太迟?
良久,时雨混乱的大脑一点点冷静下来,她忍下手指的疼,尽量冷静地打开副驾驶,坐进去,侧身去系安全带,手指在空中僵了一瞬,转个弯儿,祈求般地捏住叶清翎的袖口。
阿翎,时雨的声音很软,很低,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你失忆的这半年过得不开心吗?以后,我们一直这样下去不好吗?
就、就一定要彻底分手吗?时雨抬头,看着叶清翎。
她的声音是哽咽的,脸上还带着没有干的泪渍,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满是雾气,眼眶是浅红的,表情亦是柔弱可怜的。
这时候,时雨的可怜与卑微,没有半分伪装的成分。
叶清翎看着时雨的脸,静静看了许久,最终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时雨,我们待会儿好好聊聊吧。她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