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晴站在川流不息的十字路口,墨黑的发丝被微风吹起。她眼眶通红,强忍下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最近哈斐特州出了个大新闻:地下室女子生育十个孩子。这倒没什么,但是那位女子去州立精神病院就医后,上面就封闭了州立精神卫生中心,不但不接收病人,连阮晴这个住院病人家属也进不去。
她真想见一见父亲,告诉他自己已经开始了新的人生。尽管父亲早已不是记忆中的那个父亲了——记忆中他尽管严肃古板,少言少语,但还是相当关心孩子的。然而现在的他一定会无能为力地被束缚带捆在床上,然后朝着自己大吼“婊子养的滚出去”。
阮晴订婚了,她找到了自己值得托付一生的那个人。对方不但年轻英俊、相貌堂堂,而且家财万贯、事业有成,更为难能可贵的是,他还温柔又克制,非常尊重女性。阮晴一见到他,就觉得自己“陷进去了”。
再过两个月,她就即将走到幸福的终点,和她的真命天子举办婚礼。
结果她来告诉父亲这个喜讯时,连精神卫生中心的门都进不去,连父亲的面都见不到。
万一地下室女子的热度一直不平息,州立精神卫生中心该不会要封闭到两个月之后吧……
她怔怔想着,还是没忍住,两行清泪从脸上落下。电话接通了,她忙擦擦眼睛,带着浓重的鼻音,勉强道:“我去看爸爸了。”
“但是那个医院,收治了那位地下室女子,现在整个医院都被封闭了,根本不放人进去……”
她说着说着,鼻子一酸,眼前又开始模糊。
“我明白了。”对面说,声音质地如金石相击,沉稳又清越,“我给他们打个电话,今晚就放你进去看爸爸。”
“真、真的?”阮晴抽泣一声,犹疑道,“这风口浪尖上……”
对面轻笑一声:“没关系的,放家属进去看看病人而已。”
阮晴破涕为笑,开始谈最近生活的趣事,伴随着“哒哒哒”的高跟鞋敲击声,好一会儿才挂掉电话。
她在一栋高楼前站定,望着雪白的外墙、水蓝色的钢化玻璃和遒劲有力的“茂和集团”四个大字,这是她的公司——以前,“她的公司”指的是她上班的公司;两个月后,“她的公司”还会多出一层意思,那就是“属于她的公司”。
她的未婚夫沉墨寻,是茂和集团的太子爷,也是这家分公司的总裁。
虽然茂和集团向来是禁止办公室恋情的——但刑不上太子,沉墨寻和阮晴旁若无人地搞了几个月办公室恋情,集团不但没有受什么损失,反而蒸蒸日上,老爷子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她是见过沉老爷子的,风趣又和蔼,相当符合她心目中理想父亲的样子。沉夫人也是慈祥和善,没对她提出任何刁难,一见面就送了她一栋房产,叫她受宠若惊。准小叔子无意于事业,只想花天酒地,因而兄弟关系良好,也十分欢迎她。
对于嫁进这样一个家庭,她心中怀着无限的向往。
在高跟鞋轻敲地面的清脆响声中,她走进公司大厅,进入电梯,穿过长长走廊到达工位。她早上去探望父亲,耽误了些时间,同事们都已经到了。
Lydia见到她,眼睛一亮:“你来了!来来来帮我看看这个材料,要交给沉总的……”
自从她和总裁谈上恋爱,就被分配了一个闲职,免除了天天埋首于繁重工作的命运。本来她甚至可以不用上班的——但她很喜欢办公室的气氛,也喜欢可爱的同事们,仍然天天来公司。
顶头上司Diamond拨出一个电话,推开椅子往外走,嘴里念念有词:“Allen怎么还不来上班……”
阮晴打开电脑,正在润色Lydia那份材料,忽然听得外面Diamond的叫声高了八度,把大家都吓得一个激灵:
“什么?!郝睿去世了?!”
阮晴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门,就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一尘不染,窗明几净。沉墨寻坐在办公椅里,指节轻叩上好的实木桌面,正沉思着什么。一副金丝边眼镜架在他鼻子上,把他的面容更加衬得冷峻锋利。
无论什么时候见到自己的未婚夫,她总是要被他的美貌耀得一晃神。然而这次却不同,她没心情说什么“你真好看”之类的恋爱废话,只是低落地扑进对方怀里,轻声说:“我有个同事去世了。”
沉墨寻微眯的双眼霍然一亮:“什么时候?”
“今天早上……就刚刚,Diamond打电话问Allen怎么不上班,结果那边是警察接起来的,说他去世了,需要调查什么的,然后把Diamond叫去做笔录……”阮晴低声说着,话音的尾巴淹没在空气里。
“他是我司员工。等警方那边给了消息,我也得和他家属谈谈这事,善后和赔偿……”
沉墨寻双眉蹙起,道。
室内一片寂静,他轻轻抚摸着阮晴的后背,安抚对方。
好一会儿,阮晴才情绪平稳下来,又轻声说:“真是人生无常……”
“哈,真是人生无常!”
——一个轻快的女声,从阮晴背后响了起来。她语带笑意,尾音高高地上扬,阮晴几乎能描摹出对方灿烂大笑的面容。不知为何,出现在她脑海中的第一个形象,是嘴角上扬、把脸涂成红白色的小丑。
没有哪个员工会在沉墨寻面前这样笑。而且,那个位置……好像是办公桌吧?她还把脑袋搁在办公桌上?
疑问从阮晴心中浮起的下一秒,她眼前天旋地转,视野里只剩下雪白的天花板和高高书柜的一角,后颈上余下一抹冰凉。
有个细细长长的香槟色影子,旁若无人地从她视野里横扫过去。
刚刚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