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寻只能出此下策,如此一来,不仅是姜亦恩,苏问李敏都能一并摘出去。
就这样对外解释吧,我愿意承担全部责任。
看着安寻坚定的目光,亦如当年的陈念慈。秦诗不禁叹出一声沉重的鼻息。
我找你来不是让你担责的,我们只是暂时取消姜亦恩的实习资格,为的是平息舆论,等这件事情的热度过去了,以她的专业成绩,将来还是有机会再回来。
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她要是因为这件事被赶出仁卓,那就是一大污点,别说是回不了仁卓,将来还有哪个医院敢收她?
安寻一语点破,继而又道:
况且,她是因为救人才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的,我们要是这么做了,就等同于告诉她冒险救人是错误的,你知道这样会让多少满怀热血的医学生寒心吗?
秦诗摇了摇头,恼怒道:一码归一码!她冲撞病人,难道就一点错没有吗?安寻,你也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以前也从来不会为实习生的错误开脱,怎么现在这么袒护姜亦恩?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安寻怔住片刻,噙着泪水,眼底温柔缓缓而至。
可能,是被灌了迷魂汤吧。
姜亦恩,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孩子。看上去那么柔软,却充满了韧劲,永远热忱,永远明朗,仿佛就是把她丢到泥潭里,她都能绽放出最美的花骨朵儿。
或许,每个人心里都曾经有一支花骨朵儿,只是深陷泥潭久了,就忘了。
安寻心里的那朵,不就是冰封十几年后,才终于被姜亦恩唤醒的吗?
她知道那就是那丫头身上的魔力,可以唤醒麻木、治愈伤口、温暖冰霜、弥补残缺的魔力。这样的人,放在哪里,都会带去最暖最亮的阳光。
就算只是作为前辈,她怎么舍得,放弃一个这样的孩子。
就凭她的父母,她也应该受到偏袒。秦主任,医生这个职业对于一些人来说不过是仕途,但对于姜亦恩来说,是信仰啊,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就这样被放弃了。
安寻放缓了语气,一颗泪不经意间掉落,也让秦诗为之一颤。
安寻,你真的敢说你一点私心都没有吗?
传闻,他也听了不少,陈教授的意思也很明了。可不见到今天这滴泪,也绝不会相信这个冷若冰霜的女人,真的会对一个小丫头动心。
安寻沉吟片刻,承认道:
是,我是有私心的,我好不容易才对一个这样的孩子敞开心扉,我不能再失去了。
安寻承认自己对姜亦恩的私心,但也从不曾假公济私,她心中无愧,自然毫不掩饰。语气里,又有那么多恳求,那么多无奈。
你喜欢上那丫头了?是因为对男人绝望了吗?我其实好吧,这是私事,你可以不回答。
秦诗难以启齿,他今年整好四十岁,过了风华正茂,也经历过几段失败的感情。安寻这样一个几乎完美的女人,对于他来说何尝不是惊艳震撼。
他也不是没有尝试过追求,从前也在她的办公室每日更新鲜花,每夜嘘寒问暖,只是那人好像从来没有为他动容,不曾给予任何回应。
安寻却坦然以对,把自己的心声娓娓道来。
我从来都没有对男人感到绝望。
不是因为对男人绝望才爱女人,也不是因为爱女人,才选择姜亦恩。
秦诗一惊,错以为又看到了希望,脚步都不自觉往前迈了半步。
那是为什么?姜亦恩现在什么都还不稳定,等这样一个黄毛丫头长大,是件很累的事。你那么理智聪明的女人,应该找一个成熟稳重的人,不是吗?
安寻不理解这样的逻辑是如何得出的,只觉得荒谬可笑。本来感情也是私事,她不期望所有人都理解。
但她还是认真回答了这个问题,或许是心里面也有股子倔强吧,她不能容忍自己心爱的人这样被轻蔑。
秦主任,爱人是用来呵护的,不是用来鞭策的。等你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明白,你会舍不得她长大,舍不得她懂事。
我确实在等她,但不是等她来保护我,是等她有足够的能力看清自己的爱后,也依然会选择我。
况且,姜亦恩已经足够成熟了,她带给我的保护和安去感,是从来没有过的,也是寻常人所不及的。
这些年,我早就习惯了一个人,是因为姜亦恩的出现,我的未来才有了两个人的可能。如果没有她,我也不会将就。
眼泪,就像会化作翩翩蝴蝶,无意停靠,就惹得千万怜惜。她不知道还要用什么言语去表达自己对姜亦恩的爱,最后,只能说出这样的总结:
姜亦恩,就是我的命。
面对安寻一番深情的说词,秦诗或许也有些许的动容,但风过无痕后,只觉得狂妄荒诞,因而嗤之以鼻。
哪个爱过的人不曾是唯一,哪个前任不曾是对的人。
到最后,不还是会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得天翻地覆,不还是会对彼此说出我就是瞎了狗眼才会看上你这样的话。
你啊,还年轻,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知道,爱情到最后不过就是搭个伙过日子,没有谁是不可替代的。姜亦恩的父母是了不起,但也直接造就了她原生家庭的残缺,她一个残缺的人,又怎么来补全你?
安寻眉间一凝,耳朵仿佛被狠狠刺了一下。
残缺?谁不是残缺的。况且什么才是美满?离异家庭长大的孩子注定孤僻吗?单亲妈妈培养出来的孩子就一定阴柔吗?这个世界上已经有太多刻板印象了,到底什么才是你们眼中的美满?
我秦诗答不上来,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冒犯。
就算是伤痛造就了她们的与众不同,那也不是她们的错啊。要事业稳定,要原生家庭合睦,世俗的要求甚至精确到身高体重星座,你们这样挑挑拣拣得来的爱人,最后又真的美满了吗?
秦诗更加如鲠在喉。
我承认,我已经被过去消磨掉太多精力了,如果残缺是既定的,剩下的力气,我会全部用来爱她。
不管她还有多少痛,多少伤,我都会给她补全。
秦诗顿了顿,无奈笑叹道:
安寻,你知道吗?从你进入仁卓至今,今天是你跟我说话最多的一次。我,或许应该恭喜你。
安寻猛然惊醒,怔住片刻,颔首道:对不起,是我失态了。
确实,秦诗从来没有见过安寻如此鲜活的样子,听着曾经的冰山美人说出这样的话,心里又是欣慰,又是遗憾。
他本以为一个冷若冰霜的女人不可能爱上一个人,本以为自己追求的失败也会映照给所有人。可是显然,她的冰冷不是无懈可击的。秦诗不禁懊悔,是不是自己当年再努力一点,也可以得到她的青睐。
可惜,冰雪融化后的温柔,不属于,也不可能再属于他了。
震撼之余,秦诗也在试探着安寻的底线。事实上,放弃一个实习生保全大局,对医院来说是损失最小的解决办法。
所以,这次的事,你绝不会让她承担一点风险?就只是取消她的实习资格,也不可以吗?
是,如果您非要舍卒保车,我一定会在您舍弃她之前,先舍弃我自己。
温和的语气,只宛若一阵清风,眼神里,却又是那么的坚定不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