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朵哈番外(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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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重逢

去长安七千三百里, 就是我焉耆国, 东接高昌, 西相龟兹, 南至尉犁, 西北至乌孙,绿洲遍布, 良田嘉禾, 沃野千里,泉水溪流交织如带, 西域神驹名满天下。都城博格达沁, 北有天山做护卫,西有霍拉山为屏障, 南有库鲁克山扼咽喉, 东有博斯腾湖为依托, 自来易守难攻。

如今焉耆王室为我龙姓天下。时值春日, 红蓝色的胭脂花开满山野,那是我焉耆妇女必备的妆容,当年汉将霍去病攻占焉耆,匈奴有歌作:失我焉支山, 使我妇女无颜色。就可以看出胭脂花在焉耆国妇女心中的地位。

博格达沁是一座古都, 在汉代时就兴旺发达, 何况现在是丝绸之路上的重镇。坐在骆驼背上的红木雕阁里, 是一国公主才能拥有的行帐, 浅紫色的纱幕随飞飘舞, 卫队缓缓而行,走在都城最大的集市上,珍奇异玩、绫罗绸缎随处可见,在我焉耆不仅可以用金、银交易,波斯银币、唐朝的开元通宝都是市面上流通的货币。

各国商客汇集在都城博格达沁,奇装异服的比比皆是,时有从大唐来的商队经过,每次都会忍不住频频向他们回首,明明知道等待的人,永远不会出现在通往丝绸之路的商队里。

春风扬起雕阁内的纱帘,偶然向外一瞥,目光落在一位托着青铜灯饰的男子身上,他背对着我,他的背影好熟悉,像极了十年前的那个人。他正在端详着一座青铜仕女灯台,看了很久才放回原位,他穿唐朝人的服色,戴一顶软翅幞头,身后跟着一匹高大而神骏的白马,正是十年前他的坐骑——飞羽,我曾经乘着它在长安郊外的乐游原游历过。

不会,他不可能来这里,七千里之外的焉耆国,当我缓缓放下纱帘时,他蓦然一个转身。他牵着飞羽缓缓而行,那一瞬间,我彻底僵在那里,是他,没错儿!我看的清清楚楚,虽然相隔了十年,但我一眼就认出了他,璞玉一样的面容,英华灿烂,挺拔的身材,丰神俊朗,我根本不会认错,苦苦等了十年的人。

我从雕阁上跳下来,唬得卫士们停驻了脚步,我步步紧跟着他,不顾集市两旁异样的目光,不过相隔了寸许,就闻到那淡淡的幽香,是来自大唐的香料——零陵香,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伸出手的,已然握住了他的一只衣袖。

他不经意间回首,面露惊讶,半晌之后才开口,“朵哈公主。”

他还记得我,事隔十年,他还记得我,汉人那句话叫做‘喜极而泣’,想必就是形容我现在的心情。

“你是来找我的?”

“不,我路过这里。”他微微摇头,眼睛里透着冷漠。

我的心情犹比天山上的雪,孤寂,冷峻,凄凉,慢慢松开他的衣袖,抬眼而望。

“你要去哪儿?我给你的五彩石珠串呢?”

他沉吟片刻,似是完全忘记了五彩石珠串,只淡淡说:“我也不知道去哪儿,也许去西突厥吧!”

“你一个人吗?”我发现并没有人跟随他。

“嗯。”他也不否认。

“到我家里做客?”我突然想到留住他的办法,哪怕只有一天。

“不必了,我还要赶路。”他牵着马转身,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有。

“不答应我,你出不了博格达沁,这里不是大唐的长安城。”我对着他的背影大喊,我在威胁他?除了威胁,我拿不出别的办法。

王宫坐落在博格达沁城的最北端,一座富丽堂皇的城堡,由殿堂、钟楼、尖塔和水池构成,全部以纯白色大理石修筑,穹隆圆顶,用宝石、玛瑙镶嵌,光彩夺目而绚丽绮靡。

绮丽的波斯毯一直通往主殿,燕乐靡靡,霓裳翩翩,舞妓献出《柘枝》来迎接我的贵宾。雕着繁复花朵的红木案几上摆满焉耆特有的香梨、蒲桃、香枣、柰诸果,西域葡萄酒,整只的全羊,味道冠绝天下的大漠驼峰。

他两耳不闻声歌乐舞,一口不尝精心准备的美味佳肴,默默地坐于雕琢瑰丽的锦绣矮榻上,他心神完全不在这座繁华绮丽的王宫之中。

我特地拿起一枚香梨递到他的面前,“这就是瀚海梨,你还记得梨子的味道吗?香气浓郁、酥脆爽口,是焉耆特有的果子,我们焉耆有民谣:瀚海梨,出瀚海北,耐寒而不枯,还有一个美丽的传说呢!相传千年前有位左赫公主……。”

他还是不想听这个传说,十年是,现在也是,他仿若七魂失了三魄,再不是十年前和我比赛射箭,比试拳脚,让我一见倾心的三皇子,再也看不到他身上特有的英姿勃发。

“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事隔十年,远在千里,音讯渺茫,他的一切我一无所知。

他长身而起,没有向我看一眼,“天色不早了,我要趁夜幕降临之前离开博格达沁,请公主放行吧!”

“你是我贵客,我焉耆的贵客,没有刚来就要走的道理呀!”我摆摆手,令舞乐停下。他,我是留定了,不管用什么方法。“至少喝一杯酒再走吧!”我举起玳瑁杯,是一盏满满玫瑰色的葡萄酒。

他不带任何表情,接过玳瑁盏一饮而尽,他急于离开这里,我看得出来,他对我没有一丝留恋,这十年来,他根本不会想到我。

他中了计,我在葡萄酒里放了焉耆国才有迷香花粉,粉紫色的花粉,无味,混在葡萄酒里,让人防不胜防。他无力的坐在矮榻上,双手支撑着案几,没用的,迷香花粉的效果我知道,会让人失尽全身的力气。

“把他扶到贵宾的寝室里。”我吩咐着贴身两个侍女,她们是姐妹俩,一个叫吉娜,一个叫尼娜,也身手不凡的公主护卫。

穿行过精美砖雕的多重拱门,登上十几层的台阶,来到城堡最南端的塔楼,这里是为每一位远道而来的贵宾准备的寝室,蓝白相间的羊毛地毯,雕花的卷叶式窗棱,各种的精致陈设,还有一张四柱雕花的矮脚软床,周围皆是白色的帐幕。

他已经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只能任凭我来摆布,我坐在软床的边缘,手指慢慢触到他的脸颊,立即遭来冷眼相向。

“我只是想多留你几天,又找不到留下你的办法,只好出此下策。”恐怕不是几天吧?扪心自问,我想把他留在这里一生一世,哪怕用尽所有的力量。

“你在酒里放了什么?”他用极用鄙夷的目光看向我。

“迷香粉。”我俯身下去,细密的辫子全落在他的身驱上,“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十年?当年远赴大唐做客,我只有十六岁,你知道十年对我说有多漫长吗?”

“我没有让你等。”他冷漠的语气让人心寒。

“对,你没有让我等,完全是我自作自受。”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脆弱,再不是在太极宫里策马扬鞭,横眉怒目的刁蛮公主。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潸然而落,“自从遇到你,其它的男人,我再也看不上。”

“既然这样,你就放我走,不然我会厌恶你一辈子。”他固执己见,我的话还是没有感动到他。

“你去西突厥做什么?”我用衣袖拭去眼泪。

“不用你管。”他一如的冷若冰霜。

“乙毗咄陆可汗病危,西突厥的颉达度设自封为真珠叶护,他不会见你的。”我说得一字一句都是真心话,可从他的表情来看,他并不相信我。“九年前,颉达度设前来求婚,我无心嫁他,故意提出要他掠夺大唐边境的城池做为聘礼,一来是想难为他,二来是要让你注意我,他被大唐军队打得落荒而逃,他知道我喜欢你,他恨你入骨,你还是不要只身犯险。”

“我怎么走到哪里,都有未知之人前来阻挠。”他的眼里全是愤怒,片刻之后又是失望,“你放我走。”

“不。”我连连摇头,哪怕大唐军队打到我焉耆边境,我也不会放他离开。

“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吗?我会厌恶你一辈子。”他已失尽全身之力,说话声也是薄弱无力。

“那你就厌恶我一辈子好了。”我心意已决,谁也不能改变,夺门而逃,重重关上那道布满藤花纹的拱形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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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女王

背靠着大门,我的气息再也不能平静下来,下一步要怎么做?我掳了大唐的皇子,两国一旦开战,我区区焉耆又怎是大唐的对手?叔父如今还在他们手里。

“公主,国君有请。”

尼娜打断我的思绪,看来父汗也知道了。我匆匆下了塔楼,穿过几处四溢飞溅的喷泉,直到王宫的正殿寝宫去面见父汗。自我母亲离世之后,父汗也卧病数年,国之事务均由舅父兼丞相纳绥勒总管,他一向小心谨慎,事必躬亲,焉耆在他的打理下,一切井井有条。

侍女们缓缓推开寝宫的大门,卧病在床的父汗,一如的憔悴不堪。

“父汗,您找我。”我握着他的一只手,苍老而干枯,他已经为焉耆倾尽了全力。

父汗微微睁开眼睛,看到我时,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朵哈来了,今天怎么没有来看望父汗?”

我遮遮掩掩道:“我去了市集,刚刚回到王宫。”

父汗摇头,少气无力道:“听左都尉说,你把一个大唐装束的人请进了王宫?还设宴招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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