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好了,他也会画一画山水,至今云朝令所看见的都是山水。
但今日他画的是一个人。
这人一身红衣,梳着马尾,头上没一件珠钗配饰。
她双手持着两把短剑,剑尖对着身后,抬起的右手遮住了半张脸,剩下的那半张脸却没画——云朝令有种直觉,这是故意留着没画。
云朝令看了何公公一眼,见他眼观鼻鼻观心,对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好似没看见一样。
她眉心动了动,忽然明白过来太上皇这画的是谁了。
果然,下一刻就见他搁了笔,留着未画完的眉眼,道:“这是你母后……朕从来画不好她的脸。”
这一声“母后”从太上皇嘴里说出来,云朝令只觉格外陌生。
她盯着那没画完半幅画出神,没听见太上皇后面还说了一句:“许是她再世时,朕从来没好好看过她的脸。”
话落,他摇摇头,不甚满意地用狼毫沾了一滴墨水。
墨水从狼毫上滴下,落在那画上之人的脸上,瞬间如涟漪般晕染开来,顷刻间就毁了这幅他花了半个时辰才作完的画。
他一抬眼,何公公立即上前,将那已成废纸的画像收开,重新铺上干净的白纸。
太上皇重新提笔,这次却没打算在继续作画,而是开始写字:“你来时,外面还有多少人跪着?”
云朝令愣了一下,随即掩饰性地垂下头,轻轻道:“十来个吧。”
话落,她抬眼看了看太上皇的神色,迟疑道:“您不打算回去吗?”
太上皇似乎笑了一声,很轻,云朝令没能捕捉到,还以为是错觉。
“临近年关了,他们就算不来,朕也该从这行宫回去。”太上皇说着话,手上却很稳,“唯一不同的是,现在回去是力挽狂澜,后面回去是锦上添花。”
云朝令没听懂,投过一道疑惑的视线。
太上皇道:“朕这一生,都在顺势而为。”
云朝令低下头,看见那宣纸上写着四个潦草狂书:顺势而为。
字迹潦草,笔锋却利落干净,与他这个人截然相反。
云朝令听明白了,她收手,往后退了一步,恭敬地半蹲下身,敛衣请礼:“恭迎太上皇回宫!”
乾清宫。
太医们全被关在偏殿里,禁军守在门口,凶神恶煞,谁也不准进。
而那个罪魁祸首,还在廊下用膳。
太医们心里怨声载道,脸上却半点都不敢表现出来,瑟瑟发抖缩在一边。
已经是正午了,太医们饥肠辘辘,甚至有些闻着门外传来的饭菜香,默默地咽了咽口水。
云间月似是有所觉,朝屋里看了一眼,慢腾腾道:“怎么,诸位也饿了?”
太医们集体垂下眼,不敢说话。
云间月慢悠悠地夹起连镜帮她剃干净的鱼肉吃了:“诸位别急,等那些个心思不纯的到了,本宫就放你们走。”
话音刚刚落下,忠义就匆匆跑来,低声道:“殿下,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