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柔的目光缓缓落在男孩紧握成拳的手上……骨节处挂着一滴血。
这是用了多大的力道,才能把自己的掌心戳破……
曾柔喟叹,将桌上的水杯向杨冲推了推,声音放柔了几分,“我答应了你母亲就会竭尽全力,我们一起努力,嗯?”
杨冲握住水杯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他终于感觉到一丝温暖慢慢沁入心底。
他慢慢平复情绪开始缓缓叙述事情的经过。
“上个星期那个混蛋又找到了我们,这两年一直是这样,无论我们搬到哪里,他就找到哪里。无论我们怎么躲怎么藏,最后还是被他抓到,他怎么也不肯放过我们,折磨人的手段越来越卑鄙。”杨冲表情痛苦,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我真恨我自己,保护不了妈妈,无论我怎么练拳,可还是打不过他。有时,我甚至看到他就条件反射的全身发软,我真没用!”
“妈妈总是说再忍忍,再忍忍就好了。她说只要等两年,她就可以申请单方面离婚,到时我们就和他再没有关系。这两年我们很努力的存钱,希望有一天能离开京州,彻底离开他。可是他这一次他竟然拍了妈妈的照片,还要她去……”
杨冲说不出口,他双眼猩红,象一只困兽,“为什么我会有一个这么禽兽不如的父亲?他怎么能这么对待她?她可是他的妻子啊!”
“所以,你去找他理论了?”
杨冲点了点头,“这次他走后,妈妈总是一个人偷偷哭,才几天功夫人就瘦了一大圈,后来我才知道是他拍了那种照片威胁她,我气急了,冲去找他理论,可他说除非给他一百万。一百万啊!我哪有?我就是打一辈子工也不一定赚得到一百万。然后他就笑着说,现在有许多大老板都喜欢象我这样眉清目秀的男孩,如果我和我妈一起出来做,肯定很快赚到一百万。”
“他根本不是人!”杨冲一拳捶在桌子上。
曾柔握着钢笔的手紧得发白,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同样染着怒火。
她也很想问,为什么世上会有这样禽兽不如的人存在?他根本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杨冲稳了稳情绪,接着道:“我从他哪儿跑出来,路过法援署,正好看到当初给那个人渣打官司的混蛋律师,我当时正在气头上,想着要不是因为他,我和我妈也不会那么惨。”
“所以你就带着那些东西上去找他算账?”曾柔眉心微动,老实说杨冲那天腰间的精心准备可不象是一时义气用时。他是不是隐瞒了什么?
律师和当事人之间最怕的就是有所隐瞒,任何一个细节都有可能成为辩护的关键。
好在,杨冲很快就给了她答案。
提起那天的事,他多少还有些不好意思,悻悻地摸了摸右肩,那是曾柔水晶球砸中的位置。
“我不光是想找他晦气,我带着那些东西上去,是想威胁他给我一百万。他为了钱专给坏人打官司,肯定很有钱,给我一百万赎回那些照片,也算是减轻一些罪孽,可是我还没来及开口,就……”被曾柔一水晶球拿下了。
曾柔算是明白一开始杨冲为什么那么反感她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有份把他推上了绝路。
如果那天他们能多问问,多了解一下情况,不那么武断,也许悲剧就不会发生。
那是杨冲最后一次的求救,却被他们忽视了。
郑言说得对,当初他们就应该报警,至少给杨冲一个吐露实情的机会,可是他们没有。
那自以为是的善良,实际上最大的无情。
不追究的背后,是他们对杨冲的无视,因为你不值得我们再浪费时间、精力去对付。
他们把自己摆得太高,视别人为蝼蚁。
从看守所出来,曾柔的情绪很低,她抬头望了望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没有一颗星星。
她吐息着缓缓闭上了眼睛,在心里默默发誓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打赢这场官司。
浓稠的夜色中,韩域斜倚着车门,看着曾柔有些颓丧的从看守所的角门出来。
他迎过去,将她揽入怀中,曾柔抬起头,对上韩域湛黑幽深的眼睛,僵硬的扯了下嘴角,“你怎么来了。”
“说好了,下班一起回去。”
曾柔垂了垂眸,“对不起,我忘了。”
“没关系,这不是一样接到你了。”
曾柔双手搂住韩域的腰,脸颊紧贴着他温暖的胸膛,他沉稳的心跳让她的心情一点点平静下来。
“怎么了?”韩域垂眸凝着她,修长的手指轻轻抚开她的碎发,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透着浓浓的忧虑。
曾柔用力吸吮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长长的舒了口气,“我在想我能遇到韩先生,实在太幸运了。”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她这样的福气。还有很多人在困苦中苦苦挣扎。
曾柔突然觉得自己在法援署的这份工作是如此的神圣,最初她选择这里看重的是它的人脉,就在前不久,她甚至考虑过放弃这份工作,专心搞好自己的调查公司。
可现在她想坚守住这块阵地,为基层市民发声,她开始理解郑言离开外资律师行,投身法援署的理想。
……
第二天,曾柔约了王云芝在法援署见面,办好相关的委托协议后回到办公室。
推开门,就看到郑言和沈儒风正坐在他们平时吃饭的玻璃圆桌前等她。
伍佩仪和徐凯锋则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老实得象两个小学生。
一个是他们的老板,一个是他们的老实,两个人表示他们也很无奈啊!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沉寂。
看到曾柔进来,伍佩仪眼睛闪了闪,仿佛看到了救星。
“手续都办好了?郑律和沈教授等你半天啦。”
曾柔把手上的文件交给伍佩仪,“嗯,把这个交给程律入档就可以了。”
“好,我马上去。”伍佩仪如临大赦,拿了文件就跑了出去。
“我去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徐凯锋搔搔后脑勺跟了出去。
曾柔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拉开椅子在桌前坐下,她详细汇报了,昨天见王云芝和杨冲的过程,却有意略过了杨冲来法援署的细节。
沈儒风抹了把脸,清清喉咙道:“你没回来前,我们听了谈话录音。”
曾柔,“……”
所以,郑言已经知道杨冲大闹法援署其实是想找他要一百万,他不是无理取闹的发泄情绪,他在求救。
曾柔小心观察着郑言的反应,她理解那种内疚的心情,昨晚她被那种情绪折磨了整整一晚没睡。
可是,于事无补。
所以,她才不愿郑言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