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柔并没有等郑夫人的答复,起身微微颔首离开。
当年郑夫人十七岁可以说年少无知,但对于林素夫人而言依然是一种伤害,无论此时林素夫人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要将林素全部的作品拿出来拍卖,这句道歉也是她应得的。
这个答案,郑夫人应该亲自给林素夫人。
出了会所,室外阳光正浓,曾柔抬头望望清澈如洗的天空,远远的飘着几朵白云,阳光洒在身上,暖暖的,整个人都充满了正能量。
……
郑夫人与林素夫人的第一次会面,安排在一家会员制的茶室。
仿古的建筑、翠竹鸟鸣,静谧清雅。
林素夫人在律师的陪同下走进包厢,她一身黑衣,头发向后挽成旧式的发髻,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寡素。
她的长相并不十分出色,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来形容,曾柔会用个“淡”字。
无论是外貌还是透过外貌所显露出的气质都是清清淡淡,不出挑,不抢眼,不锐利,可以说完完全全是郑夫人的反面。
但这样的人往往最是坚韧,最懂得隐忍,打定主意也最是不轻易改变。
曾柔对这一次会谈结果并不乐观。
郑夫人今天衣着也很低调,可以看出为见林素夫人,她拿出了十足的诚意,把自己的姿态摆得很低。
林素夫人低垂着眉眼,并不怎么出声,全程都由她的代表律师作为主导。
对于曾柔提出的肖像权的问题,律师拿出了当初郑夫人亲笔签的放弃权利书,将这幅画的所有处置权交给了林素。
曾柔以最快的速度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那份文件,可以说作为一个以画人像为专长的知名艺术家,林素的这份协议设计得堪称完美。
一个三十岁思想成熟有丰富经验的艺术家,对一个十七岁涉世未深,一心追求爱情与艺术的少女,这份协议的存在就显得尤为的不合理。
投开感情不谈,至少在这件事上,郑夫人当年是被骗了。
曾柔放下文件,淡淡的抿了抿唇,“按照法律对完全行为能力人的年龄界定,我当事人在签定这份协议时未满18岁,我们完全可以申请这份协议无效。”
林素夫人聘请的并非京州本地的律师,曾柔之见没有见过。
花白的头发整齐的梳向后面,一副黑色圆框眼镜,整齐的西装三件套,口袋里还挂着一块金链怀表,完全是旧时老绅士的模样。
他推推圆框眼镜,讥讽道:“曾律师是不是看错法典,我国对成年人的定义是年满16岁,郑刘芷清女士签这份协议时,可以已经年满17岁了。”
曾柔能感觉到他身上显而易见的敌意,那种同仇敌忾,她抿了抿唇,不急不躁道:“没错,按现行法律确实应该是16岁,但请你留意这项法规的发布时间是1979年,而这份文件的签属日期是1976年,也就是说需要依照当时的法律作为评判标准。”
说着,曾柔拿出一份非常陈旧的法条文件,指给他看,“按照当时法典对成年人的界定年龄为18岁,所以这份放弃权利书并不具有法律效力,我们完全有理据向法庭申请禁止令,禁止将含有我方当事人肖像的作品做公开用途。”
律师将文件给林素夫人看,似在征询她的意见。
曾柔早就看出来,看似一言不发,清淡无害的林素夫人才是整件事的主导。
郑夫人握在桌下的手紧了紧,她也曾经咨询过其他律师的意见,没有人发现曾柔提出的这个细节,这无疑令她的心里冒生出不小的希望。
此刻,曾柔直接将目光转向林素夫人,态度诚恳,嗓音温润的开腔。
她很清楚,象林素夫人这样的人更加不能硬来。
“林夫人,虽然,郑刘芷清女士有权禁止与她本人相关的画作公开,但考虑到您方的立场,为表诚意,郑刘芷清女士愿以超出市面价值一倍的价钱买回这些画作。不知您的意思如何?”
林素夫人淡淡的看了曾柔一眼,目光很轻很浅,却让曾柔的心底寒了一寒。
和韩域相处得多,很少有人能给曾柔这种感觉,她的推测没错,林素夫人是一个内心非常强大的女人。
此刻,林素夫人已经转眸看向律师,显然对于郑夫人这方的决定,他们早有准备,林素夫人只一个眼神,律师已经不温不火地开口。
“林素夫人这次决心将林素先生生前所有的画作拿出来公开拍卖,考虑得绝不止金钱方面的收益,更多的还是想将林素先生的艺术精神和见解弘扬出去,为世人所了解。因此,这并不是个单纯的价钱问题。”
这话听着怎么都觉得讽刺,通过展示他欺骗未成年少女,并象集邮一般以她们为模特的画作,来弘扬林素的艺术精神和见解,这到底弘养的是什么?他的风流、无耻吗?
虽然郑夫人没有透露当年过多的细节,但曾柔还是从各种蛛丝马迹中看得出来,对17岁的郑夫人而言的浪漫爱情,在当时实际上只是林素众多猎艳经历中的一个,或许这么多年,他自己都已经忘记当日在邮轮上认识过这些一个女孩儿。
可对于另外的两个女人却是一种一生难忘的伤害。
是的,经过曾柔的调查,当年林素夫人也在那艘游轮上,世上都道林素是个伟大的艺术家,吹捧他的艺术造诣,却往往忽略了他在生活上是个十足的渣男。
郑夫人自然也听出话中暗含的讽刺意味,紧握的手因为用力过大,骨节泛起了青白。
律师睇了眼脸色发白的郑夫人,眸光间有一缕蔑视一闪而过,他淡淡的收回视线,转眸望向曾柔,“至于你提出的有关协议无效的观点,我方不介意对薄公堂,交由法庭判断。”
曾柔暗吸一口凉气,对方这招果然高,如果交由法庭审理,与协议相关的画作也必然呈堂,那么和公开又有什么分别。
其实她提出这个观点的时候,就想到过这点,所以也并没指望通过这个要回画作,只不过借此给对方施压,方便自己顺利买回那幅画。
盘算落实,这次的会谈最后以失败告终。
离开的时候,郑夫人突然道:“林夫人,我可不可以和你单独聊几句?”
林素夫人的律师马上提出反对,那种保护的姿态大大超出了一个律师对当事人的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