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鬼四(1 / 2)
才从穿门进了东院,便看见里面灯火大亮,李玉叫住一个匆匆跑出来的小宫女,那小宫女道:李公公好,容妃娘娘将睡前吃的全吐了,太医下午说她受了很重的风寒,天冷路远,她不能再去清真寺!彩云姐姐叫奴才去御膳房叫送热水。说着也顾不得给皇帝请安,跑向穿门,径往前边去了。
皇帝和李玉都大吃一惊,忙紧走几步,快步上了正门前的台阶,还未进门,只见容妃的回族侍女阿依惊慌失措地掀暖帘跑出来,撞在李玉身上,李玉骂道:该死的奴才,怎地如此鲁莽!皇上在这里呢!阿依忙跪下,道:对不起皇上和李公公!容妃娘娘吐血了,彩云姐姐叫奴才赶紧去召太医!
皇帝闻言脑中轰然一响,早忘了所有怨怼,什么破例不破例,什么好不好的,直奔入西次间。只见容妃披着外衣,靠在彩云身上,眼睛闭着,脸上全是汗和泪,嘴唇鲜红,罕古丽跪在床前捧着漱盂,里面都是血。皇帝几要晕厥。
忽然,容妃又呕出一口鲜血。皇帝忙抢步上前扶住她。容妃双目紧闭,毫无生气。皇帝将容妃放在床上,盖好被子。怒问彩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容妃怎会吐血。彩云跪在地上道:娘娘最近一段时间都夜不能寐,不叫奴才张扬,今日从外面回来,只进了一碗藕粉丸子,就撑不住躺下了,说自己歇歇明日就好。这可如何是好……说着流泪不止。
皇帝心里急痛,深悔自己头先说得那些话,不知道是不是容妃真地听了去,以至于被激得吐血。正没计较间,太医院刘太医到了。诊治过后,刘太医在外间回皇帝,说今年冬天寒冷干燥,容妃娘娘旧疾复发,急火攻心,先用药,再观察,一定要好好休养。皇帝诧异道:什么旧疾?刘太医道:那年在扬州娘娘身受重伤且早已中毒……
皇帝挥挥手,叫他下去开方子,自己回里间去看容妃。坐了一阵,李玉见时辰不早了,便要皇帝回去歇息。皇帝却不动。李玉只好叫彩云等出去,自己守在寝室门外。
皇帝坐在床前,双手撑在膝盖上,摸自己的头,心里充满了悔恨,低声道:沉壁,是朕不好,朕胡说八道,但愿你没有听见。傅恒,朕不过是在满朝文武面前做个样子……你放心,朕怎么会对他……正说着话,门开了,李玉惊慌失措地跑进来,满头大汗,扑通跪倒,道:皇上,玉京园玉京园……皇帝大惊,站了起来,李玉道:纳兰夫人生子大出血……
皇帝眼前一黑,摇摇欲坠,看看床上的容妃,立刻对李玉道:去玉京园!
但皇帝并没有去成玉京园,因为他才出隆禧馆,走到穿门,便晕倒了……
待皇帝醒来的时候,心里悚然一惊,立刻坐起身来,叫道:璎珞璎珞!却见容妃在床沿儿上坐着,他又忙道:你怎么起来了!还不快去歇着!
容妃笑吟吟地看着他,道:皇上,您做噩梦了,在梦里一直叫沉璧和纳兰夫人的名字。您看看,天都大亮了,沉壁很好,纳兰夫人也很好,您放心吧。还好您今日不用见外客,李玉说您最近都没睡好,一早叫臣妾过来瞧瞧您,沉壁便做主不叫您起来。
皇帝听了此话,又看看四周,果见阳光透过玻璃窗照了进来,静谧却满是朝气,原来昨夜真的是一场梦……
他大吁了口气,惊魂甫定,只觉得身上的冷汗冰冰凉,容妃立刻叫李玉进来给他更衣,并去唤人来伺候洗漱。李玉边给皇帝更衣,边道:皇上,您没事儿吧,奴才一会儿教太医来瞧瞧。皇帝悄声道:不用了,你叫德胜去玉京园看看。李玉忙低声答道:是,奴才明白。
皇帝洗漱完了以后,叫人全部下去,站起来把容妃搂在怀里,却不言语。容妃知道,他只要心里不安定,就要抱着她。见他穿着虾青色大洋花纹常服,茛苕大叶花纹人字形排列间以迎春花枝,茛苕叶纹乃希腊罗马装饰传统,整个人看起来沉稳光华,典雅大气,又略显一点点憔悴,便笑着抚他的背脊,说道:皇上,您其实是为了傅恒大人吧?这阵子您都睡不安稳,沉壁早就明白,还劝李玉不要担心呢。
皇帝吁了口气,将头搁在容妃肩上,闭上了眼睛,觉得心里还是怦怦直跳。良久,道:朕在梦里见你旧疾复发,吐血……容妃又笑起来,分开二人,亲在皇帝脸颊上,道:臣妾哪有旧疾,您是说扬州?没留病根儿,叶大夫说了多少次了,身上连疤都没留,您怎么还不放心?
皇帝早饭吃不下,还在想心事,容妃嫣然一笑,拿过他的碗来,用勺子给他喂,李玉在边上看着笑起来,皇帝见勺子递到嘴边,吃了一惊,不好意思起来,避开不就。容妃从未如此,最多就是亲自端汤水递给他。说道:你也坐下吃。容妃笑道:臣妾用过早饭了,您今天可难得比臣妾还晚了。然后看着他,他只好张开了嘴。容妃又用筷子夹菜,再用另一只手捧着喂他。他立刻要自己来,容妃只是不肯。
等一碗粥喂完,皇帝才发现她手里端着茄皮紫釉碗,原来刚吃的是皮蛋廋肉粥,感激地对容妃道:谢谢!容妃笑道:臣妾想您嘴巴里没味儿,教做了这个粥,照例盛在这个碗里。李玉唤小太监上来伺候,容妃便亲自取缸子给他漱口,拿毛巾擦嘴等。收拾完了,从最后一个小太监捧着的盘子里挑了翡翠扳指来给他套上,然后蹲下来给他挂上红色的琥珀满汉文斋戒牌。
皇帝看着她在自己面前盈盈矮身,忽然有一种恍惚,模糊地想起,许多年前,苏静好主动接近自己被幸后的那天早晨,好像也是这样。他轻轻握住容妃的手将她提起来,就像当年拉起苏静好一样……怎么自己还会想起她?!这个早上,沉壁给他的感觉有点儿不同,她已经放下了所有的身段?这段时间,她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不一样,自己都在想些什么,那只是个梦……梦……
容妃自然不知他的思绪,又对他嫣然一笑,然后拉他在榻上坐了,摩挲着他已回暖的手,说道:皇上,傅恒大人自己都没有怪您,您别胡思乱想,沉壁相信,您这么做,就是为了他能尽快回军机,对吗?
皇帝不语,只看着她,见她戴着一顶红色缎堆绫坤秋,黑帽沿儿,红缎长飘带垂于身后,上面绣着大朵粉白色的牡丹。内穿竖领黑色薄袄,外套红缎地盘金彩绣灰鼠皮里翻毛褂子,大红配金黄,衣身上的云龙金光闪闪,衣服开衩处均以三蓝绣花蝶纹嵌条作为装饰,嵌条两侧用金线,衣身下方垂有一圈五彩穗子。而衣上的流云、蝙蝠、花卉、蝴蝶纹样使其富贵中见淡雅,浓烈中有清新,竟是一派雍容喜气,而手腕上戴着翡翠素面镯,白里透着淡淡的绿,才想起来,马上就过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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