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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德雅没说的是,皇帝也亲自来临第赐奠,荣亲王永琪随侍,给弘昼上香。丧事是皇帝命諴亲王即圣祖的二十四皇子允秘、侍郎德成及副都御史志信经理的,并赏内库银一万两治丧。她觉得弘昼听了不会高兴。她知道,弘昼至死都爱着那拉氏,虽然自去年万寿节那个夜晚之后,直到最后,他再没有和她提过那拉氏。所以她绝不原谅那拉氏的忘恩负义冷酷无情,就是因海安也绝不原谅。那拉氏被幽禁,她只觉称心,也不打听就里,亦再未和任何人包括自己的儿孙提过皇后一个字。

弘昼临死告知了她皇帝的身世,并说若有朝一日,皇帝或太后真要动她和孩子,叫她去告诉宗室的王爷们。吴德雅才明白了一切,皇帝竟然不是太后亲生的?!怪不得这些年,太后都不住在宫里,太后说的话皇帝自然不会听。为了自己一家大小的安宁,她明白绝不能让皇帝怀疑她,就此称病,闭门谢客,再不出去交际,亦再不见太后。

奠礼这日,军机诸人照常办公。弘昼和皇帝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阿里衮其实并不清楚,就和军机的其他人一样,和朝中的所有人一样。他也不问,甚至不问太后。虽然他与弘昼不睦,但短短半年之内,皇家巨变,皇后也形同被废。做为皇家的外亲,不由兔死狐悲,想起自己早逝的女儿铭绣,心里更加伤感。他知道太后不会说,而傅恒什么都知道,但他也不再问傅恒,他知道傅恒也不会说。

杭州那日晚间,李玉便从容妃处知道了皇后在背后的所作所为,震惊之余,为先皇后娘娘和七阿哥无比惋惜,想皇帝南巡之前便已知一切,皇帝心里是何样的感受,而这么久了,居然自己都没看出皇帝有什么异常。问容妃,容妃也摇了摇头,说皇帝从来没和她说过什么,是纳兰夫人最近告诉自己的。下午回来后,皇帝只是握着她的手默默坐着,直到去和诸人晚饭,想是不愿再提。自己说取消原定的晚饭,他只说叫魏湄从皇额娘那里过来代替皇后,晚饭照旧。

后来容妃去见弘昼最后一面,回来告诉皇帝,弘昼无心悔过,遗言是再不愿生在皇家,私下又将和弘昼见面的一些细节告诉给了李玉。奠礼时,李玉站在皇帝身后,行了一礼,心中感喟之极,又为皇帝感到难过,回宫后对容妃道:娘娘,您这样慈悲宽容的好人,真叫人佩服。

容妃摇摇头,闭上眼睛,将左手放在胸前,低声道:「真主确是知道天地的幽玄的,真主是明察你们的行为的。真主使你们热爱正信,并在你们的心中修饰它;他使你们觉得迷信、罪恶、放荡是可恶的。真主是全知的,是至睿。真主是至赦的,是至慈。」她说的是古g兰l经里的句子,语音缓慢而温柔,脸色郑重而虔诚。

奠礼结束后,皇帝向朝野上下颁布了不允许宗室王公发挥强有力的行政作用的定制,并谕旨依博尔之父观保由兵部右侍郎升任左都御史,朝野上下觉得,皇帝的意思已是昭然,只是谁也不敢明说这事儿。

璎珞在家里魏璎宁的牌位前磕了三个头,看了看一旁常年插在瓶中的五色梅,翠儿刚换上了新鲜的一把,那些黄、红、粉红、橙色簇生的小花冠十分讨喜,然后对着牌位道:‘其间旦暮闻何物,杜鹃啼血猿哀鸣’,我无时或忘此恨。先皇后娘娘曾经说,报仇须待到天时地利人和,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终于等来了这一天!姐姐,你最爱的五色梅今年开得特别好,你一定喜欢。然后又对一旁跪着的傅恒道:少爷,谢谢你,为我做到了一切!海姐姐也为我高兴。

傅恒微笑地拉起她的手来,看着她手上戴着的,当年皇后姐姐给的十八子水晶佛珠手串,道:为我们。然后两人去到容音的祭室,跪在牌位之前,傅恒道:姐姐,那拉氏再不能为恶,愿你在地下安息。然后转头对璎珞道:皇上说,等日子定了,我们一起去长春宫拜祭。我曾经和姐姐说过,我是这个世上除了阿玛额娘最关心她的人,其实,璎珞,你才是最关心她的人。

璎珞也看着牌位,那边上有一个德化窑的荷叶洗,奶白色,大小适中,洗是一个大荷叶,外面缠绕着含苞待放的小荷花苞和小荷叶,伸出的细长茎杆上满是小孔,这是傅恒定制的,这祭室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傅恒经手的,在她还没嫁入前,她嫁入后并未添置和改动。后来傅恒送了她那个白玉手镜,和这小洗十分类似。

然后笑着摇摇头,道:我还记得那年,娘娘穿着我绣的汉装,跳洛神舞的样子,那天,她真的很美很快乐,皇上本要去舒妃那里,路过见娘娘在跳舞,很是惊喜,就留在了长春宫。之前,我教娘娘献洛神图给皇上,她终是没肯,她总说:她是皇后……少爷,你只是和我性子不同,我们都一样,很爱皇后姐姐,定要为她报仇雪恨,以前我就觉得娴妃不简单,后来更了解她了,却没想到设计害死皇后姐姐的竟会是她。

傅恒点点头。璎珞继续说道:弘昼当年穿你的衣服冒充你入宫禁,他为什么不穿别的侍卫的衣服?还拿你的玉佩用你的朝带,而且玉佩上明明有‘富察氏’字样,根本就是居心险恶,故意污你名节,并卷入富察家来,定是一早嫉妒皇上看重你,和当年的弘晓一样。还大言不惭说他是你的发小?故作荒唐?若事发你和富察家都会有大麻烦,他知道你不会声张,果然你没有声张,裕太妃还是不放心,为绝后患才杀了璎宁姐姐,姐姐不过是一个小宫女,能有什么麻烦?可惜他母子运气不好,遇上了我。那人如果不是弘昼,皇后姐姐也绝不会姑息这件事!

傅恒又郑重地点点头,想起当年自己曾去警告过弘昼,要他远离璎珞,他对自己如何就罢了,但若他对璎珞,自己绝不放过他……然后从怀里拿出一个暗红色绒布袋子给璎珞,璎珞有点儿诧异,打开来一看,是一只黄澄澄的金镶玉发簪,簪首以足金制成镶红宝石蝴蝶一只,又以白玉琢成梅花一朵,花心以金丝为花蕊,托镶红宝石。

璎珞笑道:你还是喜欢‘蝶恋花’?傅恒看着她,道:璎珞,我们成婚十年了。这发簪其实是当年我为你备下的求婚之礼,在我请旨皇上之后。这发簪是姐姐在她成为皇后不久给我的,她说是明万历年间打造,教我将来给我媳妇儿,取个万年好彩头,那时我才十五岁,她自己恐怕都忘了。我们成婚时我没拿出来,因为不想勾起旧事,所以用了那枚玉蝴蝶代替。现在也该物归原主了。

璎珞只觉得难以置信,看着这只发簪,宝石的暗红色发出幽光,渐渐热泪盈眶。然后将它按在心口,笑看着傅恒,流下泪来,轻声说道:少爷,我们认识二十四年了。傅恒只微微一笑,从她手里拿过发簪,给她插在头髻上。

六月二十六日,还不满十八岁的瑞贵人忽兰“病薨”。忽兰一直关心父亲的子问题,临危时因父亲德保的侧室经氏已生下德保次子,谓父母曰,自己死亦无憾。储秀宫上下深感悲痛,皇帝厚恤,索家的吊唁持续了很久。德保一直感恩令贵妃对忽兰的照拂提携,多年后调任广东巡抚,还一直给贵妃上请安折。

皇后被幽禁后,巴勒珠尔奉旨来了一趟京城,皇帝将两本名册上的人合在一起,抄录了副本给他,说自己不打算处置这些人,但这些人如果有异动,北方的人便由他处置,南方的人皇帝自己会处置。巴勒珠尔很不解,皇帝完全都可以自己处置。

皇帝只一笑,道:这可是朕给你的立功机会,你年纪轻轻即做了和硕亲王,领导科尔沁,有人不满的。巴勒珠尔跪下谢恩,道:是,授命奴才平喀尔喀青衮杂卜之乱也是皇上的苦心。皇帝亲自走下来,将他扶起来,微笑道:你和朕是一家人,无需如此见外。巴勒珠尔答道:多谢皇上,奴才过两日再来给皇姐请安,请先代奴才问候皇姐。

接着,巴勒珠尔去雍和宫见了嘉呼图克图,回南苑家里后,将此事告诉给高云。高云打开章嘉呼图克图赠的礼物盒,见里面是两个白瓷彩绘八宝纹贲巴瓶,知道是皇帝赐物,盛上圣水,但对皇帝的名册还是不解。巴勒珠尔便笑道:他这是为了震慑科尔沁。高云问道:为什么?

巴勒珠尔道:若我们真要南下,他便派名册上这些人,而这些人若死了,他不可惜,因为这些人都有二心。高云点点头,笑道:你这位姐夫果然很有心思。巴勒珠尔道:他还想提醒我,这些人可都是他的监视对象,我最好离他们远一点儿。

高云笑起来,拿过案上的红鞘匕首来摩挲,道:我和孩子不是人质么?巴勒珠尔道:是,但他觉得你们分量不够罢,因为你只是我的侍女。之前漠北叛乱,他有这样的担心和防备在情理之中。然后把高云揽进怀里,下巴搁在她头顶,道:日娜姐姐,他不明白,我绝不会让你和我们的孩子受到伤害,他和他的女人包括皇姐,和我和你是不一样的,我们在一起快三十年了,是最亲的亲人。高云攥着那把红匕首,慨叹道:听说他和他的皇后也是三十多年的夫妻,还有孩子,怎会走到这地步!

巴勒珠尔看着窗外的夜色,笑道:紫禁城有什么秘密?无非就是权力地位利益,让人改变。皇帝真觉得我喜欢这里?我还清楚地记得,我们小时候的事,假若你可以和我回草原相伴,那才是真的好。高云一笑:等孩子们都大了,我就回草原陪着你。你和章嘉呼图克图劝皇帝皈依密宗是一个好招,还送天命转轮王的高帽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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