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1 / 2)
李洛彬很久没有做梦了。
上一次做梦时是在结婚前,起来记不清梦中内容,醒过来心里憋着不好受。这次做梦,少有的十分清晰的把梦中景象展现出来。
李洛彬半睁开眼睛,是自己屋内的天花板,昏昏沉沉间他又被绵软的睡意抚平眼皮,鼻子处像是被堵住,鼻头发凉,身子也蜷缩起来,钻到被子里想寻求一点温暖。等稍微舒服一点,他又沉浸到梦中。
梦中的场景是他十分熟悉的地方,他曾经在那里呆了十几年,后来转送去了寄宿学校,他怎么能忘记呢?
那还是他父母的房间,一个女人躺在床上,蜷缩着,手指都在抖。他走近去看,走到床边,灯光照在她皮肤上,李洛彬可以直接清楚的看到她发皱的皮肤。
李洛彬的心情沉重起来,像是被说不清楚的巨物压住,他喘不上气,说不出来,突然眼睛就掉下泪。
这是他已逝的妈妈。
他蹲在地上,手指轻轻地去抚弄她脸。她的脸曾经很白,带有光泽感和肉感,只是看着你就好像在笑一样,她是很招人喜欢的。
床上病重的妈妈已经说不出话了,只是无意识泄出来的呻吟。李洛彬就按照记忆中的,十四岁的自己的做法,拿干净的针管和葡萄糖和水——这些东西在记忆中的位置,来帮助她延续生命。
喝完之后,她眯着的眼睛稍微睁开,眼睛是十分黯淡的棕色。洛彬怀疑她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却还是凑了过去,让自己占据她全部的视线。
是徒劳的,李洛彬的眼泪掉在她脸上,他能清楚看到妈妈在发抖,于是李洛彬伸手把那泪拿纸张蘸掉。
他就一直在这陪着她,陪了一天的时间。她一直在睡,已经吃不下东西了,洛彬隔一段时间用针管喂她水。
在第二天的时候,是在第二天晚上,她突然叫了一声,是不清楚的话,然后小声念了几遍,李洛彬凑过去听,是早就听过无数次的东西。
她在骂父亲。
她突然大幅度挣扎,洛彬看她,心里突然涌上无尽的哀愁,这是少年的他心中唯一值得痛苦的事情,却占据了他整个少年青春,之后又影响了他整个人生。
这个曾经光鲜亮丽的,漂亮的,被人爱慕呵护的人,现在身形佝偻,皮包骨头,头发一缕缕黏在一起,只是苟活着。
但李洛彬希望她苟活着,她是他唯一珍重的人。
洛彬替她盖好被子,又害怕她再来挣扎,也害怕她冷,于是又拿来家里的毯子,自己屋中的被子,全盖在她身上。
她手指扶住被子边缘,中间叁指勾住被子,想要向外扯,但可能是因为没有力气,最后维持这个动作,也没动,闭上了眼睛,安稳的睡了。
洛彬去梳妆台找来她最爱的香水,朝着她喷。他盯着她,又坐在她旁边,他已经哭了两天,眼泪已经流不出来了,眼睛也酸疼。
他趴在桌子上,也闭上了眼睛。
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他起来,心里难过的情绪拉扯着他,让他再睡一会儿,他懒怠地睁开眼,发现母亲仍在安详的睡。
他坐在床边,看她,看了一会儿发现不对。他碰了碰她的被子,她却没再发抖,她得病之后鲜少这样安静。
李洛彬拿什么东西碰了碰她,她也不动,手指还勾着被子边缘。
她身体已经硬了。
她死了。
李洛彬说不上什么反应,她死了这个想法被艰难地理解之后,他毫无形象和理智地哭了出来。
他在想,是不是自己突然给她收拾床铺,自己给她拿被子压住了她。她曾经想动,她在挣扎。是自己的错,是他的原因,他这么想着,眼泪止不住的掉。
李洛彬把被子拿下来,丢在地上,他低头嗅自己的手指,还带着昨晚香水的味道。床上的人闭上眼睛,十分安稳。这是她这段时间来最体面可爱的样子了。
他眼泪再滴到妈妈身上,她已经不会再颤了。她已经不会动了。她要彻底地离开自己的生活,她却再也不会再离开自己的生活。
李洛彬心中的压力不可避免消失,取而代之是无理智的悲伤。他甚至意识不到自己的难过。
妈妈,妈妈。
突然,洛彬感到有人在擦自己的眼睛,力道很轻柔。他睁开眼,见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是珮丹。
洛彬问珮丹,“你回来了。”他声音带着令自己都讶异的沙哑,一说话嗓子就像是被沙子滚过。
洛彬闭上眼睛,没见到珮丹顿了顿身体。“嗯。”珮丹又说,“你怎么哭了,声音也不对。”
还没等洛彬回话,她已经找出来了电子测温计,叮铛一声。珮丹看显示38度9,又摸了摸洛彬的脸,说,“你生病了。”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