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营业,想吃什么?”老头儿的普通话也不怎么标准,听着像南方人。他的眼睛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
华国男人带着西方白人女人,非常罕见。
柳德米拉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用从陈零那学来的汉语打招呼:“你好!”
华人老头笑了,一嘴稀疏不全的黄牙,拿起柜台上的菜单,抬起柜台的一块木板,走出来。
“坐这边吧,靠窗可以看到外面。”华人老头推荐一个座位,把菜单放在了上面。
柳德米拉坐下,翻看菜单。
陈零则问道:“听口音,老板是南方人?”
“我是台湾的。”华人老头说道,在旁边一张桌子坐下。“我是最早来这里开中餐馆的,四十年了。”
在非洲一个小国家居然有一家这么老的中餐馆!陈零诧异不已:“老前辈来四十年了?一直开餐馆?”
华人老头点点头:“金龙饭店,金字招牌,加蓬的老字号。”
陈零突然想到四十年前加蓬恐怕还没有和大陆建交,问道:“您怎么到这个小地方来开餐馆了?”
“我以前在大使馆做饭,后来大使馆撤了,我不想回台湾,就留下来了。”华人老头说道。
果然是这么回事!
话匣子一打开,华人老头停不下来了,竹筒倒豆子般把自己的故事说了一遍。也许是在加蓬的年头太长了,也许是他上了年纪喜欢给别人讲述自己的当年辉煌,他的叙说非常流利,用不标准的普通话讲了一个流落他乡的游子的故事。
“年轻的时候不懂事,以为跑得越远越好,就来这里了。后来年纪大了,想回去却回不去了。我在台湾一个朋友都没有,在加蓬也没有朋友,没办法,融入不了当地人的群体。”老人摇头不已。
老人这么大年纪了还亲自站在柜台后面招呼客人,陈零猜想他的这个餐馆经营得不怎么样。
“……平时没什么爱好,就喜欢到前面的卡基诺玩玩,那家卡基诺就是用我输给他们的钱盖起来的!”老人继续说道,有点愤愤不平,又有点沾沾自喜。卡基诺就是赌场了。
“我不怎么会做生意,就这样了。”老人说道,“你们大陆人厉害……这里有一个温州人的后代,你知道吗?外交部长,姓程。”
陈零听说过这个人。据说当年一个程姓温州人出国做生意,第一站偷渡去了法国,在那边学了法语,认识了几个加蓬人,后来跟着加蓬人到了加蓬,在南边小镇做木材生意,后来和当地人结婚,生下几个孩子。
华国人历来重视孩子的培养,即使在半个世纪之前孤身一人闯荡黑色非洲也是这样。程老板把自己的孩子都培养成了留学生,全部去法国留学,其中大儿子获得经济学博士学位,后来在法国开始参加政治活动,三十不到就成为加蓬总统府的一名顾问。
“你认识外交部长吗?”陈零问道。
“我认识他家的几个人。”老人说道,“都是在赌场认识的,哈哈哈……可惜我没钱了,不然我可以和他们合作做生意赚钱。”
陈零没有全信老人的话。他开着餐馆,来来往往不知道多少华国人了,恐怕每见到一位华国人都会把这些话说一遍过瘾吧?
这时柳德米拉已经点好了菜,把单子给了老人。
果然,老人去下单,就站回到柜台后面,不再说话了。他几乎一辈子在一个无亲无故的异国他乡,靠一家餐馆赚钱,靠一家赌场娱乐,孤家寡人到了今天。旁人也许认为他一辈子寂寥,可是也许他自己感觉非常富足,谁知道呢?
很快,服务员上了饭菜。
饭菜做得不错,是标准的外国中餐,很符合柳德米拉的期望,她吃得非常开心,早已把沙滩上的那点不快忘记了。
陆陆续续又有客人来了,都是当地人,老人没再亲自走出柜台点单,只是站在那里像迎客童子一样说一句“欢迎光临”,“谢谢下次再来”。
当陈零和柳德米拉买单离开时,老人终于多说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