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于谦告别姚启、纳罕,骑上黄骠马,执了齐眉水火棍,急急似惊弓之鸟,向草滩渡大桥飞驶而去。
马蹄踩踏地面发出的“嘚嘚”声,在寂静的夜晚长久而深远。
一道土雾跟随着黄骠马奔跑,那是马蹄扬起来的土雾;土雾与道路两旁的树木、山体融为一体时,酣畅淋漓的黄骠马已经奔跑在渭河岸边了。
于谦神情大作,驱使黄骠马沿着渭河岸边的黄土小道向东疾行;一边行驶,一边抬头去看天空,那只玉兔已经升至中天。
于谦心中说道:大约丑时天气,郑达一定还没走远;追得快了,一定能将他拦住……
心中想着,便就快马加鞭,让黄骠马的蹄子迈得更欢。
隐隐约约,于谦看见月光下的草滩渡大桥,便就放缓马蹄,举目去看,却见大桥上一片寂静;甭说郑达,就连一个守桥的金兵也看不见!
于谦犯了嘀咕:怎么回事?难道郑达没来草滩渡大桥?还是已经遭遇凶险!
于谦站在桥头胡思乱想,并不敢冒然走上桥去,他怕桥上有金兵埋伏。
于谦没敢上桥,却在桥头来去走了几个来回,观察桥面上的动静。
桥面上仍然不见郑达的踪影,一种不祥的预感便像细细涓流,浮上于谦的心头。
郑达把眼睛穿过桥面,往南边看去,明亮的月光下,那片芦苇丛似有道道煞气,心中不禁叫起苦来:
难道是那片芦苇丛吞噬了郑达?郑达啊郑达,你这个不可理喻的家伙,嘴上答应得痛痛快快,一回营帐便就变卦哪?只身一人来闯大桥,可你琢磨过那片芦苇丛没有,芦苇丛可能就是你的坟墓!
于谦心中想着,不觉冷汗长淌,郑达真的葬身芦苇丛,就说明对手凶险至极;知道明枪好躲暗箭难防的道理;于芦苇丛中设下埋伏,置人于死地!
于谦紧锣密鼓地思忖一气,又觉自己很可笑,怎么做出郑达葬身芦苇丛的推断?郑达性子是急了些,可他的智商超人,岂能轻而易举深入芦苇丛白白送死?
于谦心绪悠悠忽忽,再次凝视郁郁葱葱的芦苇丛,只见月夜中的芦苇丛高深莫测,便就重新陷入沉思之中:郑达真要懵懵懂懂闯进芦苇丛,十有八九难能生还!郑达啊郑达,你只身一人冒险行动,难道是和于谦怄气不成?或者说,你根本就不把于谦放在眼里,才这样我行我素,刚愎自用!
郑达啊郑达,难道你就不理解于谦阻拦你的苦心?
如果白日里让你不问青红皂,率领人马冲将过来;3000兄弟恐怕早就做了断头鬼!
莫以恶小而为之,莫以善小而不为。这是古训。郑达兄弟,你这么就不明白?
于谦在吴元帅跟前发过誓,在你莽撞时一定站出来阻拦!于谦阻拦你了,这是在履行职责;这是纠正你的错误!可你却明里一套,暗里一套;使于谦陷入尴尬之地不能自拔……
于谦漫无边际地寻思着,义无反顾地走上草滩渡大桥;寻找郑达的踪影。
月光下的草滩渡大桥茕茕孑立,桥面上没有郑达身影;更没有金兵一兵一卒;于谦心中便就惊慌。
他将目光再次投向桥南头那片芦苇丛,默默说道:莫非那片芦苇丛真的困陷了郑达?抑或是郑达压根儿就没来过草滩渡大桥……
于谦策马在桥面上走了几个来回,神情惶急地仿佛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真个日怪,哨兵徐庄明明看见郑达向草滩渡大桥来了,这里怎么看不出一点厮杀的痕迹?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干脆上那片芦苇丛里看个究竟……
于谦突然热血沸腾,策马走下大桥,向芦苇丛急遽而去。
终于,于谦看见芦苇丛中那条黄土铺就的小道,在月光的斜射下显得神秘莫测;道路两旁的芦苇丛一人来高,芦苇叶子在月夜的河风吹拂下,发出令人心悸的“哗哗”声。
于谦心中毛乱,似乎已经意识到,芦苇丛隐藏着杀机。
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方显英雄本色。
于谦不住地给自己壮气,大着胆子进入芦苇丛,深入十几丈远,果然看见郑达和乌骓马站在路当央。
于谦又惊又喜,大喝一声:“郑将军,末将终于找见您哪……”
于谦一边呼喊,一边策马向郑达身边跑去,眼见就要靠近,却听一阵梆子声响,芦苇丛中射出一阵羽箭。
于谦惊得瞠目结舌,迅速滚下马去,小腿肚上已经中了两箭。
于谦咬着牙关将羽箭拔了出来,忍着疼痛舞动手中的齐眉水火棍;射过来的箭镞被他打落一地。
但打落一层,又来一层,于谦身上中了几十支羽箭,趴在地上不能动弹了。
这时候于谦似乎才明白:金兵在芦苇丛设下弓弩手,郑达和乌骓马早就遇难;而站立路当央的郑达和乌骓马,是金兵支撑起的亡人尸骨。
于谦后悔莫及,抱怨了一阵子郑达后,又抱怨起自己来了:于谦呀于谦,你也是个二百五;前来营救郑达,一路上把郑达骂了个狗血喷头,哪知你还不如他;凭着匹夫之勇闯进敌人的埋伏圈;把自己送进狼口!
于谦心中想着,去看身上中的箭数,长长短短,一共24支。
身中24支羽箭的于谦,试图将箭簇拔出来站起身来,可只拔下一支,便就血流不止,倒在地上,只好住手。
于谦知道自己活不多长时间,但此刻的意识却异常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