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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62)(2 / 2)

就像

牛车猛的一顿,宋凌前半身惯性前倾差点被甩脱出去,到了,他撩起车帘躬身而下。

站上一方青石后极目远眺,只见不远处一座矮山被云雾环绕,不听鸟语,未有虫鸣,不似人间。

观其山形,上下头圆,中部宽长。

宋凌喃喃道:鸟笼。

就像鸟笼。

困于笼中之鸟,最高可见藤盖,最远可见藤栏,而可悲的鸟却认为,天之高不过三尺余,地之广不过七寸见方。

何其可笑!

于鸟笼之中翩徙腾风何其可笑,而将他缚作笼中鸟之人又何其可恨!在训鸟人眼中,他不过就是个畜牲,可以随意摆弄的物件,又何其可悲。

昌同帝,宋允礼。宋凌默念这两个名号,细细在唇齿间嚼碎,又含着血泪咽下。他对生父本抱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可笑期待,大概因昌同帝从未做过不利于他的事,反而处处维护,关切,让他总有些幻想。

万一先生说的假设真的只是假设呢?他哪怕答应了先生前往柳州,心底也存着幻想,万一他是爱我的呢?向

如今一切开在花蕊上的妄念都向下坠落,陷进最黑最暗的泥土,化为不见天日的根须。

独玉你干什么呢?

罗锦年叼着草根,跃上青石与宋凌并肩而立,十分顺手的想将胳膊搭在宋凌肩膀上,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猛的一顿,别扭地把手背在身后。又自以为不起眼的与宋凌拉着一拳头的距离,最后还嫌不够,干脆跳下青石,仰着头又问了遍:你到底干啥呢,这鬼地方毛都不长一根,赶紧回京,我请你喝花酒去!说完又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喝我的辞别酒。

他躲了宋凌多日,眼看明日就要去苍州,按耐多日的反骨一股脑的做起妖来,吵着闹着要与宋凌说说话。罗锦年压也压不住,所幸半推半就的想,就说说话,说最后一次。不行,说话不够,还得喝酒,以后都没机会了。

因此一大早就厚着脸去寻宋凌,成全自己的最后一次放纵,没料到宋凌却要出门,他又急又恼,但反骨却怎么也不肯放过和宋凌最后相处的机会,只好觍着脸一道跟了出来。

世间喧嚷,宋凌没听清罗锦年在说什么,只有一句听得分明,

你在看什么?

宋凌眼底寒潮几乎将人吞没,看我被愚弄的前半生,看我的鸟笼。

第119章 寒刀(一)

什么鸟笼?罗锦年摸不着头脑,但他却本能的不喜欢宋凌那幅神情,简直,简直一如当年初见,刺骨之寒。

他脑子一抽,自己设下的界限再也缚不住反骨,轻易冲破牢笼。手一展,轻而易取将宋凌从青石上捞了下来,真轻啊,像漂浮不定之柳絮。罗锦年不由得握得更紧,将人紧紧锢在怀里,口中不停胡言乱语,寻不到章法,你要是喜欢鸟笼,我库里有套珐琅的,还有套漆彩琉璃的。你不喜欢也不打紧,还有檀木的,柳藤的。

你同我回去,我都给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选好鸟笼我们去买上两对雀儿回家养,珍珠白,虎玄凤,大牡丹。暹罗,吐蕃,狄戎,凶真各地蛮夷的鸟都有,只要你喜欢。

宋凌头一回安静靠在他怀里,不反抗,不念着礼法,像块枯木。头埋在他脖颈间,声低不可闻:锦年,若我不是你亲弟弟,你如何看我?

再一次将我抛弃?宋凌不信,没了血缘纽带,世上还有人能赤诚的拥抱他。

这不正好!罗锦年脱口而出,一想到有这个可能罗锦年都要乐疯了,恨不得脚底点个炮仗蹿上天去。若宋凌 不是他弟弟,那他何必在这扭扭捏捏做小女儿情态!只要不是他弟弟,哪怕是天王老子的儿子,他也敢抢回家去。

宋凌心一沉,果然如此,罗锦年早烦了他,一听他可能与罗家没有关系,只恨不能多生出两只手,才好将他彻彻底底的推开,不让他这晦气人与罗家有半分牵扯。

宋凌自嘲地想,早就知道答案,又何必问出来自取其辱。他挣开罗锦年,独身往前。

向来棒槌的罗锦年,此刻终于机变一回,他从宋凌神色中准确判断出糟糕,这是又拧巴上了!罗锦年拉住宋凌极快速道:这不正好能好好教训仗着娘亲庇佑不听兄长话的弟弟?而且什么叫若不是我亲弟弟,你本就不是我亲弟弟!实话告诉你我可没罗青山这畜牲爹,我是娘亲的儿子,你是罗青山的儿子,咱俩本来就没关系!

不知你小子给娘灌了什么迷魂汤,偏心眼子都偏到天边去了,处处护着罗青山儿子,不管自己亲生儿子!

这是什么混账话!父亲再如何也是你生父,怎可如此不敬。况且骂父亲畜,不也把我们都骂进去了吗!这草包!

宋凌心中阴霾被罗锦年举着木棍一阵乱捅,神奇地捅开了,惹着薄怒的日光从云层探头。

切勿与草包争论,也会变草包,宋凌告诫自己,步伐迈得更快。

罗锦年却是心头一喜,这是生气了,生气才好,怕的是宋凌不喜不怒。方喜了一会儿,罗锦年又品出不对味儿来,怎么回事!他堂堂罗府大少,身份在上京能排头一位,怎的是他在低声下气哄人!

越想越觉得丢了大少颜面,罗锦年返程,不走了,靠在青石上扯着嗓子呻吟一声,哎哟,见宋凌转身又放低音量蹙着眉,腿疼,走不动了。你为何非要带我来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你怎么带我来的,怎么带我回去,我是一步都走不动道了!

宋凌无奈叹气,他分不清这是多少次对罗锦年无奈。认命走回青石,微微弯腰,伸出一只白皙手掌:岁安,别撒娇。

乍时,天光破浓雾,偶然窥见山谷中的只鳞片爪,残垣遍地,败树残花。

景虽败,心境却大为不同。宋凌想,说得对,不过一鸟不拉屎的破地方,也配做困住麒麟之鸟笼?

至于宋娘子,分离当日她已经用最决绝的方式将自己舍弃,这份母子缘早该断了,往后余生,再不念了。

察觉到宋凌出神,罗锦年哼出道气音:宋凌,我腿疼!

清静殿,檀香已尽,只余残味。

御,你来看这奏折。昌同帝穿着雪白中衣,罩着黑色外袍,跪坐榻上。身前摆着张矮几,几上数叠奏折。昌同帝手里拿着一份,递向正在清理炉灰的俊拔人影。

人影闻言转过身,赫然正是当朝丞相,与昌同帝就差明刀亮枪的一代权臣。傅御先在铜盆内净手又用干净锦布擦拭水珠,随后极其自然的接过奏折,展奏折一阅,他轻挑眉尖:又是南疆那群逆贼?年年这陈弼都要上奏折说发现逆贼踪迹,拨下大批银钱让他清扫逆贼。银子收下来,逆贼见不着影儿,抓着土著遗民滥竽充数,这次只怕又是陈弼私库没银子使了,才又把主意打到了国库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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