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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74)(1 / 2)

我总是换了男装出宫替娘娘买些东西,多是研钵,磨盘,药材等物,都不是值钱的物什。娘娘却像天上仙子一般不食人间烟火,不知物价,总给我珍珠,玉石,瓷器,金摆件。

好不快活!

后来想起那段日子,娘娘可能并非不知道物价,她只是看我喜欢,便给我。

我生在烂泥地里,长着穷根,爱财,贪婪,总爱占小便宜,多令人不耻的陋习,娘娘却总能包容我,宽恕我。这样的人,如何叫我不欢喜?

某日我回来晚了,走到翠微园时突然被凭空出现的黑影拦住,我很快被制住,挎篮也被夺走,他们将小物件挨个检查,确认无误后挎篮放在地上,消失在夜色中。

我望着沉眠在夜色中的翠微园出神,肩膀酸胀不堪,我蓦的哭出声,肩膀不疼,心里疼。我不懂,这样好的娘娘,为何也和我一样不得自由,她不该留在皇庭,不该受人监视。

娘娘听见动静提着手灯急匆匆赶来,她外衣搭在我身上,轻柔替我整理散乱鬓发,问我出了何事。

我哽咽道:只是摔了一跤。

我原是自私鬼,不爱父母唯爱自己,如今有了第二个爱的人。

以前我想多存些银子,出宫去过好日子,现在我生了妄念,想带娘娘一起去过好日子。

第137章 锁秋(二)

我在喜欢娘娘的人里只是沧海一粟,娘娘在翠微园垦出三亩地,全用来种植药材。待第一季药材成熟,翠微医馆正式开业。冷宫人多受病痛折磨,初时翠微医馆人可罗雀。但很快就有按耐不住第一个吃桃子的人,真是乌鸦遇黑猪,赶巧了,来得正是我的老冤家陈贵人。

现在该叫罪人陈氏,她全家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唯独她受剜目之刑,割鼻之刑,留在冷宫受活罪。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可惜现在陈氏没一对招子,任我白眼翻到天上她也看不见,好端端大戏被我唱成了独角,也没甚意思。

我心眼针尖大,惯会仗势欺人,仇人哪怕瞎了也是仇人。如今她有求于娘娘我自然得好好出一口恶气,陈氏拄着拐,眼上蒙着白布,我抱臂将她堵在门口,上下打量,杂乱头发,白布下一硕大血洞,已是结痂,半红半黑,好不狰狞。

陈贵人,可还记得奴婢。我倚着门了冷嘲。

问这句只是为接下来隔应人的话,抛砖引玉不也得要块砖头?原也没指望她真记得,毕竟贵人总是多忘事,更何况她现在还是个瞎子,当初的陈贵人都视我为蝼蚁,何谈现在。

我记得,你是负责撒扫庭院的宫女,锁秋。陈贵人将拐杖换了只手,竟真记得我。

我心中顿失说不清是何滋味儿,挤兑人的话噎在胸口吐不出,酿成浊气突突往上冲,止不住得咳。

嗒,嗒,陈贵人已拄着拐入门,我掩门跟在她身后,望着她蹒跚背影,怨恨已减两分。

原来我这般大度,一句记得便能宽慰怨心。

我求一味死药。

陈贵人方坐稳便语不惊人死不休,我慌了以为她是来砸场子的,冷宫里多得是自己过得差也见不得别人好的疯妇。娘娘眼神示意我稍安勿躁,取下手衣搁置一旁,像是寻常谈心,夫人,在我处求药,得守我的规矩。

陈贵人轻微颔首,摩挲着从手腕上褪下只裂纹遍布的玉镯,语气淡淡:我只有这个。

娘娘摇了摇头,笑道:夫人我想听个故事,你若能讲个好故事,死药生药都可予你。

那就从我的眼睛说起陈贵人指尖轻抚白布,语速慢且淡,时不时停下回忆,以往与现在之间仿佛隔了个前世今生。

我自幼生在官宦人家,到了我这辈,阖族只得了我这么一个女儿。凡是我想要的,凡他们能给我的,长辈从未吝啬。这也养成了我一身的骄横,心养大了。渐渐地我不再满意从小定下婚约,指腹为婚的表哥。

嫌他懦弱,无才。我总觉得唯有后位才配得上我,不顾父母反对一意孤行进了后宫。

陛下啊,陛下

陈氏说到此处,长久停顿,蒙着白布的眼睛转向娘娘,就像在与娘娘对视:陛下他对我又何曾有过半分真情,不过,他对你倒是用了几分心。

我心中一咯噔,下意识环视翠微园,确实,偌大冷宫只有娘娘不同,她的吃穿用度一应俱全,甚至还有我不自觉看向房梁,那处隐约有呼吸起伏。

娘娘是不同的。

我不过还有几分价值,娘娘浑不在意的说道。

陈氏认同的点头,唏嘘道:陛下他向来如此。

我慌了神,她们不知道翠微园藏着什么,我可知道的一清二楚,背后私论陛下,若传了去,只怕是我忍不住又抬头往房梁张望,依然风平浪静,这才松了口气。

我在宫中肆意妄为的每一步皆为亲族埋下祸根,直到亲族再没价值,陈氏全族尽遭劫难。陈氏取下蒙眼白布:这眼睛,是我自己剜的,一恨识人不清,二惭无颜再见父母。

她不辨方向,说话时黑洞洞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我,我背脊激起阵阵寒凉,将房梁与礼数忘的一干二净,失声道:不是与侍卫私通?

陈氏惨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我愣住,心想,扎错小人了。

可还满意我这故事?余生别无它求,但求一死。

这要求荒唐至极,我很快反应过来,陈氏想死,咬舌,投井,上吊,割腕子,死路多到数不清,她为何非让娘娘赐她一死?

我摩挲着下巴,眼睛一亮,是了,陈氏不敢死,陛下不让她死。她见娘娘有异,这才求到娘娘跟前来。可是如果娘娘违了陛下意思,娘娘怎么办?这是皇宫,陛下是天子。

明了又如何我只是区区一奴婢,娘娘待我再亲厚,我也无从置喙娘娘决议。只能在心中祈求,心狠些,莫答应。

好。

一字定音。

果然如此,我想。

陈氏走后没多久,暴病身亡,我草木皆兵得过了许多天,也不见陛下着人来发难,渐渐地我也忘了这件事,这个人。只是偶然想起,感慨一句,又一位苦命人。

中秋时我给娘娘做了些月饼,我只会些农家饭食,做的饼子卖相不好,味道也极其一般。娘娘却像如获至宝,搬出软榻与杌子摆在院中,招呼我坐下,两手捧着一口接一口吃起来。

我望着天上一轮皎月,这样一眼望到头的日子有娘娘陪着竟也生出色彩来。

锁秋你这饼子里放的是什么,我竟从未吃过。娘娘腮帮子鼓鼓的,说话也含糊。

回娘娘话,包的猪油和芝麻。我觉得诧异,娘娘总给我一种矛盾感,她身上既有富贵人家才能养出的不谙世事的天真,却又对礼数一窍不通,日常很常见的事物,在她看来竟然新奇无比。

我有许多不能告诉你,但今日我想试试告诉你姓名,中原人的礼节,欲问名姓,先通本名,我姓纳兰名惜弱。娘娘放下月饼,托腮望月,月神也怜惜她,将十五月独分一轮予她。

她是月。

试试?我注意到她的说法,心念一动,试探道:娘娘知道?

她转头看向我,目光澄澈先是轻声喟叹,我知道。紧接着坚定道:我知道。

原来知道啊,我苦中作乐的想,清醒的过和糊涂的活,还是清醒得好,恐娘娘积食我夺过她捧着不放的饼子,连盘带杌一道拢到身边,用手护着认真道:我姓江,名锁秋。

糟糕,我也忘了礼数。

娘娘并未在意我的失礼,她一眨不眨的盯着饼子,贝齿轻咬下唇,委屈道:不是我想吃,是腹中孩儿饿了。

平地一声雷把我砸懵了,痴痴反问: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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