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承嗣一愣:“什么丑事?”
上官婉儿垂目道:“殿下,您还记得佛堂那间密室吗?”
武承嗣皱眉道:“我并未进去过。”
上官婉儿咬着嘴唇道:“那间密室中有她的一个私密,她绝不愿这秘密让任何人知道,只有将知道秘密的人都杀死,才能安心。”
武承嗣心中一凛,道:“是什么秘密?”
上官婉儿脸色苍白,摇头不语。
武承嗣将她搂在怀里,轻轻道:“其实我对她的秘密并无兴趣,但既然这秘密你知道,我就必须知道。”
上官婉儿眼眶一红,紧紧抱住他胸膛,颤巍巍道:“殿下,那间密室中有……有两幅画像……一幅是太宗皇帝的……一幅是先皇的!”
武承嗣一笑,道:“这算什么秘密,她想念两人,留他们的画像做纪念,也很正常!”
上官婉儿仰着头,急道:“不是的,她还经常独自在密室中待几个时辰,一定是在密室中与画像说话,以太后的脾气,她死也不愿让别人知道她这么软弱的一面!”
武承嗣默然半晌,心中恍然,难怪武媚会为此事与他黑了脸,原来这中间还有这层干系。
不过就算她有她的理由,武承嗣也不打算让步。
次日中午,上官婉儿搬去了清竹院,尽管她心中并未完全释然,但看到武承嗣为自己不惜与太后翻脸,畏惧之情消散了大半。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虽然很想知道丈夫打算如何解决此事,但并不会每天缠着他问东问西。
晚上吃饭时,武承嗣不提公务,她也不多问。
不过自从这天之后,她便经常去找刘岚霜,尽力讨好她关心,然后旁敲侧击朝堂情报。
上官婉儿心聪灵慧,又有母亲从小培养,不仅善长诗画,琴棋歌舞也样样精通。
每次她都拿着种乐器去找刘岚霜指点,没过两日,两人关系便亲密了许多。
这一日,上官婉儿又拿着支玉笛去找刘岚霜。
两人各吹了一曲后,刘岚霜忽然叹了口气,将笛子放在一边,望着窗外阴沉沉的天空不语。
上官婉儿忙问:“刘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不开心?”
刘岚霜沉默了一会,道:“王爷最近……”说到一半停住了。
上官婉儿忙问:“最近怎么了?”
刘岚霜幽幽道:“他最近和太后的关系似乎出了些问题。”
上官婉儿眸光一亮,立刻问:“什么问题?”
刘岚霜缓缓走到窗边,幽幽道:“两天前的朝会上,太后殿下提议将朝堂迁到东都,王爷并没有出面附议。以前无论太后提什么建议,他都会支持的。”
上官婉儿低头不语。
刘岚霜又道:“因为王爷没有出面支持,很多官员都没有出列附议,包括李中书和苏司徒,听说太后当时的脸色很难看。”
上官婉儿沉默了好半晌,低声道:“刘姐姐,你是不是担心王爷与太后决裂,会给王府带来灾祸?”
刘岚霜愣了一下,摇头道:“不,我只是不明白王爷为何突然这么做。”
忽然,她一双眸光凝视在上官婉儿脸上,问道:“婉儿妹妹,你知道原因吗?”
上官婉儿见她双眼明亮透彻,心中暗惊:“她该不是已经猜到此事与我有关,所以故意提这个话题,好向我询问?”
“我、我觉得可能与住进咱们府的那对夫妻有关吧。”她模棱两可的回答。
刘岚霜淡淡嗯了一声,没有再追问。
这日之后,上官婉儿不好意思再去找刘岚霜,于是改变策略,将目标放在李芷盈身上。
她还是用投其所好的老办法,第二天去找李芷盈,与她谈论小孩子相关的事情,还不住逗弄李宗秀。
效果立竿见影,李芷盈很快便对她亲热了许多。
到了第三日上午,李芷盈在与上官婉儿聊天时,主动聊起朝堂情况,而且面带忧色,因为她谈论的事与李勣有关。
“从前日开始,接连两日都有御史弹劾祖父,说他既不会教导后辈,导致大哥和李敬武与逆党为伍。也不会管教部署,导致郭待封在河西打了败仗。”
上官婉儿暗暗心惊。
她长期跟在武媚身边,对朝事的敏感程度还在李芷盈之上,立刻猜到太后打算撤换李勣,换上自己的心腹担任中书令。
李芷盈摸了摸李宗秀的小脸,轻轻道:“最近夫君也很奇怪,在迁往洛阳的事上没有支持太后,太平还特意为这事过来问过他呢。”
上官婉儿低着头不语,在这件事上,她觉得是自己的原因导致武承嗣与太后决裂,故而有些心虚。
当天夜里,李勣和苏定方都来了王府,在书房与武承嗣商议着什么。
上官婉儿得知后,来到书房附近等候,等了许久,武承嗣终于陪着李勣、苏定方一起从书房中出来了。
武承嗣亲自将二人送到门口,一回头便看到了上官婉儿。
“婉儿,你在这做什么?”他问。
上官婉儿走上前来,幽幽道:“王爷,太后是不是打算撤去李公爷中书令的职位?”
武承嗣微微一怔,点了点头。
上官婉儿又道:“你们刚才就是在商议应对之策吗?”
武承嗣笑了笑,在她鼻子上刮了刮,道:“你这丫头,都和你说了不用担心,你怎么就是不听?”
上官婉儿撅嘴道:“我怎么能不担心嘛,您不知道太后殿下的手段有多狠,我是怕您……”
“你怕我斗不过太后,到时候整个周王府的人都被杀头或者流放?”
上官婉儿眼眶一红,低声道:“我……我并不是不相信您,只是……”
武承嗣握住她的小手,缓缓道:“我知道,你是因为小时后留下阴影,所以特别怕同样的事发生在周王府。”
顿了一下,他昂首道:“你放心,我既然敢跟她对着干,便有十足的把握。我也并非真要与她翻脸,只是想让她明白,有些事不可做的太过火。”
上官婉儿眼中蕴着水汽,知道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让太后消去杀她的心思。
上前两步,靠在他身上,柔声道:“殿下,您今晚要了我吧?”
武承嗣脸色微变,忙道:“不,不行。”
上官婉儿脸色唰的变白了。
武承嗣忙解释道:“你别多想,我不是不要你,只是你……你还太小了,等过两年吧。”
上官婉儿脸色由白转红,嗔道:“人家都十六了,哪里小了。”
武承嗣摸了摸鼻梁,苦笑道:“这事你得听我的,咱们来日方长,不急在一时。”
上官婉儿横了他一眼,提着裙子转身跑走了。
次日清晨,武承嗣没有去军营,而是去了中书省。
当看到省台内出现几本参奏千牛卫大将军曹仁师的奏章后,才放下了心,离开了皇宫。
这便是他昨晚与李勣、苏定方商议出的对策,让几名武将上奏弹劾曹仁师。
如果武媚还坚持要罢免李勣,那么三人就凭借在军中的威望,将曹仁师排挤出千牛卫。
武媚如果强行阻拦,三人便会采取进一步手段,将曹仁师架空,甚至让千牛卫士兵们哗变,借此逼迫武媚。
当然,武承嗣相信武媚不会那么蠢,让事情进展到那种地步。
自从他被李治封为西讨元帅后,便从未间断强化自己在军中的实力,这是他最大的安全保障。
就算武媚登基后,他也不打算归还军权。
他很早便清楚,武媚年老之后,会做出多么荒唐的事,故而早早便暗暗做好与武媚冲突的准备。
只不过,他也没想到两人发生冲突的时间点会这么快。
这其中上官婉儿的原因自然是主因,但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他对武媚突然就对自己变脸的行为深恶痛绝。
当初武媚便是因武三思挑拨,对他忽转冷淡,后来还是他破获沛王阴谋,接着又救了她,两人才重归于好。
这件事责任完全在武媚身上,她却毫不反思,又因为王沉的事对自己变脸。
倘若事情发生在几个月之前,当时武媚还需要联合他对付皇帝,也许她还不会如此。
结果在武承嗣帮助下,皇帝威信尽失,武媚得以大权在握,然而对他态度反而不如从前。
这是最让他寒心的地方。
其实若是以前的他,也许不会在意这么多,一心抱紧武媚大腿,换得安稳的生活就知足了。
但他如今军权在握,不喜欢再看别人脸色行事,就算那个人是未来的女皇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