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纪尧姆全身心地投入到了给儿子办一场浩大的成年礼这件事上。本来这种事就很重要,必须大操大办;再加上奥尔良公爵点头要来,自然更该注意。从场地到摆设到鲜花到酒水,纪尧姆无一不亲自过问,以臻完美。
夏尔却没那么多事。第一,纪尧姆觉得这事肯定要他这个当爹的做,第二,他把注意力放在葡萄酒军队特供商上面显然更有用——在父子俩促膝长谈之后,纪尧姆完全能肯定,他的儿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提年纪,化险为夷的功力已经不比他低,再好也没有了。
极度宠爱儿子的纪尧姆只当妻子在天国保佑儿子成才,哪里会想到别的原因?
如果一定要说夏尔有什么烦心事的话,大概只有两件。
第一件就是给所谓的“亲爱的安娜”写信。夏尔翻了原身留下来的那些情书,大致了解套路之后,就照着那个味道炮制了一封。当然,他不着痕迹地描述事情好多他好烦只想她这样的问题,然后又说在生日宴上一定可以见面、聊解相思之苦——
其实这就是P话,葛朗台家和德·桑切斯家也算有点私交,无论如何都是一定要请的;但请来之后,有没有时间说私房话,那就两说了。
夏尔估摸着,到时候公爵阁下的光芒一定能遮盖住其他所有人,他八成只需要和安奈特点点头,就和对其他普通客人一样。而且他已经安排了下去,宴会过后定了合约,他就驱车去内地走一圈,搞定那一万桶酒,估计要到年底才回来。这么一折腾小半年,什么情谊也淡了,就可以不动声色地摆脱那个女人。
他这算盘打得噼啪响,也就不太介意一封信的问题了。
其次,就是洛甘和苏歇分别登门拜访了葛朗台公馆一次。两人选的时间岔开了,但旁敲侧击的问题都是类似的——关于和公爵的关系以及他在葡萄酒特供商选择上的倾向。
纪尧姆接待了他们,但完全一问三不知——开玩笑,就算夏尔没提醒他,他也不会把还没白纸黑字确定下来的事情到处说啊!
因为纪尧姆惯常谨慎,两人也没觉出什么不对。只不过,假如纪尧姆真的攀上了公爵这棵大树,他们之前的计划可能就实施不了——他们哪儿有实力和公爵对抗?到时候别偷鸡不成蚀把米就不错!
这边两人放缓了脚步、准备再观摩一下情况再说,那边夏尔觉得大事倒都还算在他预料的轨道上。关于这件大事,他已经列出了全部细节纲要,如今开头十分正常。纪尧姆看过之后非常满意,只指出了一个疏漏——夏尔必须在生日宴会开始之前,去定做三套以上的高档礼服。
夏尔真的完全忘记了这茬。要知道原身的衣服已经够多了,三个房间都放不下,然后他还要为一天的宴会定做三套礼服?
要不是这时代流行的风气,他为什么要这么浪费啊!
心里这么想,但夏尔还是老老实实地去了香榭丽舍大街上的布伊松手工男装店。这家店是巴黎的名牌货,只给具有一定地位的人服务;手艺精湛,版型刮挺,但价格也很好看。原身之前也来过三五回,但一次就要配三套尚属首次。
站在矮脚凳上,夏尔伸着两只手臂,让裁缝给他量尺寸。他还在长身体,每回都要重新量过。
现在,凡是消息灵通一点的就知道之前舞会的那回事,所以裁缝更加不敢怠慢。
“这些衣服,做好要多久?”夏尔微微阖着眼睛,随口一问。
裁缝已经知道这是要拿来做什么的了。“会在一周后给您送到府上。万一细节有问题,我们给您重做一套!”
夏尔点头。虽然他觉得这简直是把金子往窗外扔,但场面功夫还是要做到的。“布伊松先生呢?正在休假?”他转移话题道。
给他量身的裁缝顿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变得很难言语。
夏尔注意到了,心想布伊松八成是给更重要的主顾做去了。因为布伊松先生是这家男装店的老板,同时也是最好的裁缝,而他的地位还没到最高的那种程度。他也无意戳穿这件事,就当自己是随口一提,毕竟这也不是什么重要或者长脸的事情。
年纪尚轻的裁缝见他一声不吭,猜想是大少爷不高兴了,于是赶紧挖空脑袋找补道:“其实我也不知道……”
吱呀一声,对面房间的门开了,有个深色长发的男人抱着两匹布料走了出来。这人正是布伊松先生,脚步小而快,看方向是要去店堂。
夏尔正对半开的门,不由得笑了笑,没说什么。他一个死过一次的人,没必要对年轻人过于苛刻,况且本来就不是什么要紧事。但从布伊松手里的布料质地来看,那个顾客估计真的来头不小……
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那位猜测中的顾客也出了门。夏尔刚看到身形就愣了一下,因为他发现,那人就是拉菲特!
……冤家路窄?夏尔不确定地想到。
维克托今天到这里来只是顺道,因为一般情况下,是布伊松到他家去询问他要什么样式的衣物。原本他还在思考库房里的五百万法郎金子要怎么处理,但一抬眼就忘记了这回事——
有双漂亮的栗色眼睛正注视着他,唇边还带着些还未消散的笑意,平添了几分柔软;身上外套和马甲已经除去,只穿着一件皱领衬衫,领口打开,隐隐可见笔直的锁骨线;某些人穿只显得肥大的高腰紧身裤在他身上,却衬出了偏细而美好的腰身和腿部线条。
这么一看,却是风情胜于精明了……
维克托心里一动,但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他反手虚掩上门,走近几步。“又见面了,亲爱的夏尔。”他这么说的时候,依然站在走廊上,并没进去。